失重,拉扯,空间置换的熟悉不适感。
银白色的光芒散去,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首先涌入感官的,是浓郁到化不开的生命气息——潮湿的泥土味、腐烂枝叶的微醺、远处野花的淡香,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大地本身在呼吸的律动。
林枫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之中。
参天古木枝繁叶茂,虬结的藤蔓如同巨蟒垂落,厚厚的苔藓覆盖着岩石和朽木。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冠切割成细碎的光斑,洒落在铺满落叶的林地上,形成一片片晃动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如同薄纱般的能量雾气,这雾气中蕴含着微弱的元素波动和一种更加基础的、属于这个世界本身的“自然魔力”。
与他之前经历的末日废土、地核深处截然不同,这里充满了原始、蓬勃、甚至略带蛮荒的生命力。只是,在这蓬勃之下,林枫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协调的“杂质”——那是一种隐晦的、带着甜腻诱惑与冰冷亵渎的“污痕”,如同清水底部的淤泥,虽然被浓郁的生命气息掩盖,却真实存在,并且正缓慢而坚定地渗透进森林的能量循环中。
“这就是艾瑟兰大陆……被邪神力量侵蚀的自然么?”林枫喃喃地说道,仿佛想要把眼前这片陌生而又神秘的土地深深烙印在脑海之中。他静静地站着,目光缓缓扫过四周,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震撼。
传送过程顺利,没有遭遇意外空间扰动。体内力量运转正常,薪火神元稳定,剑元依旧沉睡但状态平稳。身上穿着的是提前准备好的、款式简单的灰色麻布旅行者服装,外面罩着一件带兜帽的斗篷,脚上是结实的皮靴,腰间挂着短棍切割器(伪装成普通金属短杖)和一个小皮囊,怀中贴身放着白色晶体和几件魔法饰品。
他尝试调动一丝薪火神元,感应周围环境。薪火神元与这个世界的自然能量和基础魔力产生了微弱的亲和反应,运转流畅,甚至比在泰坦世界(规则压制)和万界城(中性环境)时更加“舒适”一些。这或许是因为“薪火”本身蕴含的“生命”、“传承”真意,与这种偏自然侧的世界基调产生了共鸣。
他又尝试了一下从万象阁兑换的那枚基础“抗精神干扰”银质挂坠,注入一丝通用能量,挂坠散发出微不可察的清凉感,笼罩住他的头部,有效过滤掉了环境中那隐晦亵渎气息对心神的轻微侵蚀。有效。
初步适应完成。林枫开始观察具体环境,并试图确定自己的位置。
他纵身跃上一棵较高的古树,站在粗壮的横枝上极目远眺。
森林一望无际,郁郁葱葱,地势起伏不大。在西北方向极远处,隐约可见一道连绵的山脉轮廓。东南方向,林木似乎变得稀疏,或许接近森林边缘。没有看到明显的人类建筑或道路。
他收敛气息,将神识如同涟漪般谨慎地扩散出去,覆盖方圆数百米范围。神识反馈:附近没有大型危险魔兽或人类活动的明显痕迹,只有一些小型的、充满警惕的生命体(鸟兽虫竖)在林间活动。空气中的亵渎“污痕”似乎有一个大致的方向性——源头在……西北偏北的方向,与山脉轮廓大致重合?
“看来传送落点还算安全,但显然不在任何抵抗势力据点附近,更像是荒野深处。”林枫心中判断。他需要先找到有人烟的地方,获取更具体的情报,了解大陆局势,才能决定下一步行动。
从树上一跃而下,林枫选定东南方向(森林边缘、亵渎感相对较弱的方向),开始谨慎前行。他没有在林中高速飞掠,而是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旅人,借助树木和地形隐蔽身形,同时仔细感知着周围的一切。
森林中异常安静,鸟兽的叫声都显得稀少而警惕。越往前走,林枫发现,那些古树和藤蔓的形态开始出现微妙的变化。一些树木的树干上,出现了暗红色的、如同血管般扭曲的纹路;某些藤蔓的颜色变得更深,近乎紫黑,表面分泌出粘稠的、散发着淡淡甜腥味的汁液;连地上的苔藓,偶尔也会看到一片片不自然的惨绿色。
邪神力量的侵蚀,正在从微观层面改变这片森林。
前行了约莫一个时辰,林枫忽然停下了脚步。
风中,传来了声音。
不是鸟兽声,而是……人声!混杂着哭泣、哀求、以及一种狂热而癫狂的吟唱!
声音来自左前方,距离大约两三百米。
林枫立刻收敛全部气息,如同幽灵般潜行靠近。他跃上树枝,借助浓密的枝叶遮掩,朝声音来源处望去。
林间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上,正在进行一场令人毛骨悚然的仪式。
空地中央,用暗红色的泥土和不知名的黑色粉末,勾勒出一个扭曲的、中央有着亵渎眼睛图案的法阵。法阵周围,站着十几个身穿破烂黑袍、头戴兜帽的身影。他们手持骨杖或染血匕首,正围绕着法阵,用一种嘶哑、狂热、非人的语调吟唱着拗口的祷文,声音中充满了对痛苦、鲜血与堕落的赞美。
法阵的边缘,捆缚着七八个衣衫褴褛、面容惊恐绝望的村民模样的人,有男有女,甚至有孩子。他们被粗糙的绳索捆住手脚,嘴里塞着破布,眼中满是泪水与恐惧。
而在法阵正中央,立着一个粗糙的木桩,木桩上绑着一个穿着相对干净亚麻长裙、金色头发散乱的年轻女子。她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面容苍白却带着异样的坚毅,碧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黑袍人,虽然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却没有像其他村民一样哭泣哀求。她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已经碎裂的、样式朴素的木制圣徽(依稀可见是某个持剑女神的轮廓)。
最引人注目的是,空地边缘,一个身形格外高大、穿着镶有暗红纹路边黑袍、手持扭曲木杖的身影,正面向西北方向(亵渎感源头),高举双臂,用更加洪亮、充满诱惑与命令的声音主导着仪式:
“赞美吾主‘猩红之眸’!献上鲜活的血肉与纯净的灵魂!您的意志将降临此间,污秽将化为圣餐,恐惧将化为力量!打开吧,通往欢宴的门扉!”
随着他的吟唱,法阵开始散发出暗红色的光芒,空地上的亵渎气息浓度急剧飙升!那些被捆缚的村民发出更加绝望的闷哼,身体开始不自然地抽搐,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他们体内被强行抽取。
而木桩上的金发少女,脖子上碎裂的圣徽突然爆发出最后一点微弱的、纯净的白光,抵挡着暗红光芒的侵蚀。但这白光如同风中残烛,迅速黯淡。
“冥顽不灵的旧神余孽!”高大黑袍人狞笑着,挥动木杖,一道暗红色的能量箭射向少女的圣徽!
咔嚓!圣徽彻底碎裂,白光湮灭。少女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眼中的光芒也黯淡下去,只剩下深沉的绝望。
“就是现在!献祭开始!先从这个‘伪信者’开始,用她的血,点燃吾主的餐桌!”高大黑袍人厉声下令。
两名黑袍人立刻上前,举起了手中的染血匕首,狞笑着刺向被绑在木桩上的少女!
林间,树枝上。
林枫的眼神瞬间冰冷。
信仰之争,邪神献祭,无辜者的苦难……这正是他此行的观察目标,也是需要“处理”的崩坏现象。
更重要的是,那个少女眼中最后的坚毅与绝望,让他想起了泰坦世界那些不屈的先驱,也触动了他薪火之道中“守护文明星火”的本心。
观察?不,此刻当执剑!
他没有立刻冲出去。对方人数众多,且那个高大黑袍人气息不弱,接近此界黄金初阶的水准(换算)。其余黑袍人也大多有黑铁到青铜阶的邪术波动。贸然强攻,可能伤及无辜村民,也容易暴露自己全部实力。
需要策略。
就在两名黑袍人的匕首即将刺中少女的瞬间——
林枫左手在袖中一翻,一枚从万象阁兑换的、刻画着“静音”与“闪光”复合符文的廉价魔法石子,被他以巧劲弹出!
石子划破空气,悄无声息地落在法阵边缘一名外围黑袍人的脚边。
噗!
轻微的爆裂声几乎被狂热的吟唱掩盖,但一团极其刺眼、却没有任何热量的强光猛然炸开!同时,一股微弱的静音力场笼罩了爆点附近数米!
“啊!我的眼睛!”
“什么东西?!”
“安静!仪式被打断了?!”
突如其来的强光和瞬间的寂静,让狂热吟唱的黑袍人们一阵骚乱,动作下意识地停顿,尤其是外围几人,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和视觉障碍。
而那名高大黑袍人反应最快,猛地转头看向闪光处,厉喝:“谁?!胆敢干扰猩红之眸的盛宴!”
就在他注意力被吸引的刹那——
林枫动了!
他没有直接从树枝上扑下,而是如同鬼魅般,借助树木的阴影和枝叶的掩护,以【惊鸿步】的精妙,瞬间横移了数十米,出现在空地的另一侧,一株紧挨着某个被捆村民的古树之后!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却又悄无声息,气息完全收敛,仿佛融入了森林本身。
在高大黑袍人呵斥、其余黑袍人骚乱未定的电光火石之间,林枫右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到极致、却极度凝练的、混合了薪火“净化”真意与适应后剑元锋锐的淡金剑气,隔空对着那两名持匕刺向少女的黑袍人手腕,轻轻一划!
嗤!嗤!
两声极其细微的、仿佛布帛被利刃划破的声音响起。
那两名黑袍人只觉得手腕一凉,随即剧痛传来,手中的匕首“当啷”掉落在地!他们的手腕处,各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却诡异地没有立刻喷血(剑气附带微弱灼烧效果)的整齐切口!
“敌袭!有刺客!”两人发出凄厉的惨叫,捂着伤口踉跄后退。
这一下,彻底点燃了空地的混乱!
“在那边!”高大黑袍人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林枫藏身的古树方向,手中扭曲木杖一挥,“亵渎者,现身受死!血棘缠绕!”
数条由暗红色能量构成的、布满倒刺的荆棘,从地面猛地窜出,如同毒蛇般绞向古树后方!
林枫在发出剑气的瞬间,已然再次移动!他如同幻影般从古树后闪出,速度不快,却精准地避开了所有血棘的缠绕路线,同时左手连弹,又是几枚廉价的“闪光石”、“臭气石”射向不同方向的黑袍人群!
砰砰砰!
强光、刺鼻的臭气接连爆发!本就因同伴受伤而惊慌的黑袍人们顿时更加混乱,阵型大乱,甚至有人不小心撞到了法阵边缘,引得暗红光芒一阵不稳。
“废物!稳住阵型!用范围法术覆盖那片区域!”高大黑袍人又惊又怒,他没想到这个突然出现的袭击者如此滑溜,身法诡异,攻击精准,还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扰乱仪式。
他口中快速念咒,木杖顶端的暗红宝石开始凝聚更加庞大的能量,显然准备释放一个范围性邪术。
但林枫岂会给他机会?
在连续投掷干扰物的同时,他的身影已经如同飘忽的鬼火,在混乱的黑袍人群中快速穿梭!他没有使用大威力的剑气或薪火神术,而是将微弱但精纯的剑元灌注于指尖、手肘、膝盖,施展出最基础的近身格斗技巧——戳眼、锁喉、踢膝、反关节!
砰!啪!咔嚓!
闷响与骨骼碎裂声接连响起!以林枫的修为和战斗经验,对付这些最多青铜阶、心神已乱的黑袍邪教徒,简直是虎入羊群!每一次出手,必有一人惨叫着倒地,失去战斗力,却又偏偏不致命,只是让他们暂时失去行动能力,反而加剧了场中的惨叫与混乱,进一步干扰了高大黑袍人的施法。
短短几个呼吸间,已经有五六名黑袍人哀嚎着躺倒在地。
“混账!给我死!”高大黑袍人终于完成了法术,木杖猛然杵地!
“腐化泥沼!”
以他为中心,大片地面瞬间软化、变黑,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粘稠的黑色泥浆翻滚着,试图将林枫吞噬、腐蚀!
林枫眼神一凝,脚下一蹬,身形疾退,险之又险地脱离了泥沼范围边缘。他瞥了一眼依旧被绑在木桩上的少女和那些村民,知道必须速战速决了。
他不再隐藏,右手虚握,仿佛握住了一柄无形的剑。一股凝练、锋锐、带着净化气息的剑意,悄然升腾!
“剑修?”高大黑袍人感受到这股截然不同的、令他本能厌恶的秩序剑意,脸色一变,“你是那些伪神残留的走狗?还是……外来的多管闲事者?”
“你不需要知道。”林枫声音平静,一步踏出,身影骤然模糊,仿佛融入了林间晃动的光影!
下一刻,他已出现在高大黑袍人身前数米处,虚握的右手,朝着对方,简简单单,一记直刺!
没有华丽的剑气外放,只有一股凝练到极致的、无形的“刺”之真意,锁定目标,破空而至!
高大黑袍人瞳孔骤缩,厉喝一声,将全部邪力灌注于木杖,狠狠向前挥出,试图格挡,同时身上黑袍鼓荡,浮现出一层暗红色的能量护盾!
噗嗤!
仿佛热刀切过牛油。
那看似坚固的能量护盾与邪力木杖,在这纯粹到极致的“刺”之意面前,如同纸糊一般被洞穿!
无形剑意瞬间没入高大黑袍人的胸膛!
“呃啊——!”高大黑袍人身体猛地一僵,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他感觉到一股充满秩序与净化力量的真意在自己体内炸开,疯狂破坏着他的邪力核心与生机!
他踉跄后退,手中木杖“咔嚓”折断,暗红宝石碎裂。他指着林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你……你到底是……猩红之眸……不会放过……”
话未说完,他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仰面倒下,气息断绝。
首领毙命,剩余还能站立的几个黑袍人彻底崩溃,发一声喊,连滚爬爬地朝着森林深处逃去,连仪式和同伴都顾不上了。
林枫没有追击。他散去剑意,快速走到木桩旁,指尖剑气一闪,割断了捆绑少女的绳索。
少女软软地滑落,被林枫扶住。她惊魂未定,碧蓝的眼睛怔怔地看着林枫兜帽下半掩的、平静的面容,又看了看满地狼藉和死去的黑袍首领。
“谢……谢谢您……”她声音虚弱,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林枫点点头,又转身去解救其他被捆的村民。村民们获救后,纷纷跪倒在地,对林枫磕头感谢,泣不成声。
简单询问后得知,他们都是附近一个小村落的居民,被这些突然出现的“猩红教团”邪教徒掳来,准备进行血祭。少女名叫“艾莉娅”,似乎是村中老祭祀(信奉某个已衰落的持剑女神)的孙女,因为坚持旧神信仰而被重点针对。
“恩人……您,您是谁?是光辉骑士团的大人吗?还是……其他神殿的使者?”一个年长的村民壮着胆子问道,眼中带着希冀。
林枫摇摇头,声音透过兜帽传出:“一个路过的旅人而已。这里不安全,你们尽快回村子,加强戒备。‘猩红教团’不会善罢甘休。”
他没有透露更多信息。目光扫过地上那高大黑袍人的尸体,以及那个尚未完全消散的亵渎法阵。
首次接触,便是血祭现场。这艾瑟兰大陆的黑暗,比他预想的更加直接和残酷。
而他的出手,虽然救下了这些人,但也必然引起了“猩红之眸”教团的注意。
观察,已然开始。而执剑人之责,亦不容回避。
他看向惊魂未定的艾莉娅,和她脖子上彻底碎裂的圣徽。
或许,这个坚持旧神信仰的少女,以及她所代表的、即将熄灭的微光,会是一个不错的观察切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