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了下来。
开始是零星的雨点,砸在河谷的碎石上啪啪作响。
很快变成密集的雨幕,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雨水冲刷着山岩,汇成浑浊的溪流注入河中。
河水上涨,水声轰鸣。
陈平安三人伏在一块巨岩后。
雨水顺着岩石边缘淌下,在他们身前形成一道水帘。
透过水帘,可以看到下游方向赵元帅车队的模糊轮廓。
黑麟骑没有停。那些重甲骑兵像铁铸的雕塑,在雨中保持队形。
异兽拉着的马车稳步前进,车轮碾过泥泞路面,留下深深的辙痕。
“他们要去哪?”阿木小声问,声音在雨声中几乎听不见。
“上游有个峡谷。”影七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过了峡谷,就是黄泉河的源头。那里是禁区,连镜卫都不敢轻易进去。”
陈平安盯着车队。“跟上去。”
雨越下越大。河谷里开始起雾。
白色的雾气从河面升起,贴着水面弥漫开来,很快就遮住了大半视野。
这对跟踪有利,但也增加了危险。
三人拉开距离,借着雾气和岩石的掩护,远远跟在车队后面。
陈平安把灵识铺到极限,既要感知前方车队的动静,又要警惕四周可能存在的危险。
黄泉河流域不比别处。这里是地府阴气最重的几个地方之一,滋生着各种邪异。
雨水混着阴气,落在皮肤上有种粘稠的感觉。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地形收窄。
两侧山崖挤压过来,形成一道天然隘口。
隘口宽不过三丈,河水从中奔涌而出,浪花拍打岩壁,发出雷鸣般的响声。
赵元帅的车队在隘口前停了下来。
黑麟骑分成两队,一队守在隘口外侧,另一队护卫马车进入。
马车车厢的帘子掀开,赵元帅探身出来。
他站在车辕上,望着隘口深处,似乎在观察什么。
雨幕中看不真切,但陈平安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息从赵元帅身上散发出来。
那气息如渊似海,深不可测。
至少是金丹期,甚至可能更高。
赵元帅看了片刻,重新回到车厢。
车队继续前进,消失在隘口深处。
等最后一名黑麟骑进入隘口,陈平安三人从藏身处出来,快步跑到隘口前。
“进不进?”影七问。
陈平安没有马上回答。他打量着隘口两侧的岩壁。
岩壁上刻着符文,密密麻麻,从地面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
符文很古老,样式和孽镜台那些类似,但更加繁复。
【系统分析:防御性结界符文,混合空间禁锢效果。未经许可闯入者,将触发多重禁制。】
“有结界。”陈平安说,“硬闯会触发警报。”
“那怎么办?”阿木焦急地问,“我们不进去了?”
影七走到岩壁前,伸手触摸符文。
她的手在碰到符文的瞬间缩了回来,指尖冒起青烟。“好强的反制。”
雨还在下。三人在隘口外徘徊,一时无计可施。
就在这时,陈平安怀里的忘川心源突然发热。
他掏出宝珠。蓝金色的光芒在雨中格外醒目,光芒照在岩壁符文上,那些符文竟然开始变化。
像褪色的墨水重新显影。
原本暗淡的符文一个个亮起来,但不是触发警报的那种红光,而是柔和的银白色光芒。
光芒沿着符文线条流淌,最后汇聚到隘口中央。
空气波动起来。
一道光门在隘口内缓缓成型。门高两丈,宽一丈,边缘模糊,像水面的倒影。
“这是……”影七惊讶地看着光门。
“心源钥匙。”陈平安明白了。
槐安君的心脏所化的宝物,能打开她生前留下的禁制。
他把忘川心源握在手中,第一个走进光门。
穿过光门的瞬间,他感到身体轻微失重,眼前一花。
等视野恢复,他已经站在隘口另一侧。
这里和外面完全不同。
没有雨。天空是诡异的暗红色,像凝固的血。
地面是焦黑的岩石,裂缝中渗出丝丝缕缕的白气。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硫磺和腐朽混合的气味。
前方是一条蜿蜒向上的石阶路。路很窄,仅容两人并肩。
两侧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崖下有暗红色的液体流动,那是黄泉河的源头之水。
赵元帅的车队已经走远了,只能看到石阶高处几个小黑点。
“跟上。”陈平安说。
三人踏上石阶。
石阶很陡,每一级都有一尺高,攀登费力。
越往上走,空气越燥热。暗红色的天空低垂,仿佛触手可及。
周围开始出现奇怪的声响:像是低语,又像是呻吟,从四面八方传来,找不到源头。
阿木脸色苍白,紧紧跟着陈平安身后。“这里……好多声音……”
“别听。”影七冷冷地说,“黄泉路上的声音,听了会迷失心智。”
陈平安也听到了那些声音。有的在呼唤他的名字,有的在诉说往事,还有的在诱惑他放弃。
但他守住灵台清明,不为所动。
石阶似乎永无止境。他们爬了半个时辰,回头看时来路已经隐没在雾气中。
前方依然望不到尽头。
而赵元帅的车队,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不对。”陈平安停下脚步。
“怎么了?”影七问。
“我们走了这么久,按说应该追上一些。但连马蹄声都听不到了。”陈平安皱眉,“要么这条路有问题,要么我们走错了。”
他仔细观察四周。石阶,悬崖,暗红的天空,一切都和刚进来时一样。
但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系统扫描:检测到空间扭曲现象。当前位置与初始坐标偏移17.3度。】
空间扭曲。这条路在自动变化。
“小心脚下。”陈平安提醒。
话音未落,脚下的石阶突然动了。
不是震动,而是像活物一样扭曲变形。
石阶表面裂开无数细缝,从缝里伸出惨白的手臂。
那些手臂枯瘦如柴,五指成爪,朝三人的脚踝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