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李干事和小周,院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的视线。苏念棠背靠着门板,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下来。阳光透过门缝,在地面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尘埃在其中静静飞舞。
“娘?”明浩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小脸上带着未散尽的紧张。明轩和明远也围过来,仰着头,黑亮的眼睛里满是依赖。
苏念棠蹲下身,将三个孩子一起揽进怀里,感受着他们小小身体传来的温热。她挨个摸了摸他们的头,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柔和:“没事了,领导就是来看看咱们家,看看咱们识字班办得好不好。”
“那……咱们识字班还好吗?”明浩小声问,他记得娘为这个班费了多少心思。
“好,当然好。”苏念棠肯定地点头,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领导夸咱们了呢。”
孩子们这才真正放松下来,明轩立刻恢复了活泼:“娘,我饿了!”
“小馋猫,”苏念棠笑着捏捏他的鼻子,“娘这就去做饭。”
她站起身,一回头,发现陆建军还站在院子里,目光沉静地看着她。他没有说话,只是走上前,接过她手里刚才端点心用的空竹筛,他的手指温热,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背,带来一丝安稳的触感。
“我去营部一趟,很快回来。”他低声说,眼神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像是确认她真的无恙。
“嗯。”苏念棠点头,目送他挺拔的身影走出院门。她知道,他是要去处理后续,或者只是单纯地用他的方式,让她有片刻独处和缓神的时间。这份无声的体贴,让她心头暖融。
走进厨房,看着灶台,苏念棠才感觉胃里空落落的,一早上的心神耗费确实不小。她定了定神,决定做点实在的吃食安抚一下自己和孩子们的肠胃。
从面袋里舀出服务社买的标准粉(一毛二一斤),想了想,又悄悄从空间里补了一小勺高筋粉进去。今天这顿面条,得吃得劲道些。和面、揉面、擀面,重复的体力劳动反而让心绪彻底平静下来。
切了一小块家里所剩不多的五花肉(七毛二一斤),切成薄薄的肉片。又从空间里取了几朵品相完整的干香菇,泡发后切丝,这玩意儿提鲜是极好的。再搭上院子里现掐的小葱和橱柜里最后两个鸡蛋。
热锅凉油,先将肉片煸炒出油,再加入香菇丝爆香。烹入空间酱油和少许黄酒(空间存货,去腥增香效果比市面上的好),浓郁的酱香瞬间激发出来,倒入开水,滚出一锅醇厚的汤底。另一边,手工擀切的面条下入沸水,煮熟后捞入大碗,浇上滚烫的香菇肉片卤汁,最后卧上一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撒上翠绿的葱花。
“吃饭了!”苏念棠端着大海碗走出厨房,香气霸道地弥漫开来。
孩子们欢呼一声,自觉地搬好小凳子,围坐在小桌旁。陆建军也恰好推门进来, 回来的正好。他洗了手坐下,看着面前汤汁浓郁、配料扎实的面条,又抬眼看了看苏念棠。
苏念棠给他递过筷子,微微一笑:“累了一上午,吃顿实在的。”
陆建军没说话,接过筷子,低头大口吃了起来。面条筋道爽滑,卤汁咸香适口,肉片肥瘦相间,香菇吸饱了汤汁,味道鲜美异常。他吃得很快,却不见狼狈,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汗珠。苏念棠拿起旁边的蒲扇,轻轻给他扇着风。
这顿饭,一家人吃得格外安静,也格外香甜。食物带来的饱足感和温暖,有效地抚平了上午遗留的细微波澜。
---
午后,苏念棠正准备歇个午觉,王大姐和刘慧就一脸兴奋地来了。
“念棠!好事儿!”王大姐一进门就压着嗓子,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喜色,“我听说,那位李干事回去前,特意去服务社和后勤处都问了话!重点就是打听咱们识字班材料来源和账目的事儿!”
刘慧抢着补充:“服务社的小张和后勤的老王都可实在了,直接说了咱们每次买东西都清清楚楚,份子钱也都登记明白,绝没有以次充好或者占公家便宜的事!”
“我还听说啊,”王大姐凑得更近,声音更低,“李干事对那个总去服务社打听你买了什么、花了多少钱的人,很是不满!” 她没明说,但三人都心知肚明指的是谁。
苏念棠听着,心里最后一点石头也落了地。她不怕查,身正不怕影子斜,但能得到官方背书的澄清,自然是再好不过。
“这下好了,看谁还敢在背后乱嚼舌根!”刘慧扬眉吐气地说。
“咱们以后更得把识字班办好,”苏念棠沉静地笑道,“做得更好,让谁都说不出一个不字。”
“对!念棠你说得对!”王大姐用力点头,“下次咱们学什么?我们都听你的!”
送走欢天喜地的两人,苏念棠回到屋里,看着窗外明晃晃的阳光,心情也如同这天气一般,拨云见日。她知道,林菲菲不会就此罢休,但这一次,她算是站稳了脚跟。
---
文工团宿舍里,林菲菲猛地将手中的搪瓷杯掼在桌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温水溅了一桌。同宿舍的另一个女兵被她吓了一跳,不满地看过来。
“菲菲,你发什么神经?”
林菲菲胸口剧烈起伏,脸色铁青。她刚刚也听说了李干事调研的结果,不仅没抓到苏念棠的把柄,反而让对方得了表扬!这让她感觉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没什么!”她硬邦邦地回了一句,抓起自己的包摔门而出。她需要找个地方冷静一下,这口气,她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苏念棠,咱们走着瞧!
---
傍晚,陆建军回来时,手里提着一个用荷叶包着的东西。
“路过服务社,看到有新鲜的河虾,就买了点。”他将荷叶包递给苏念棠。打开一看,果然是半斤左右活蹦乱跳的小河虾,虽然不大,但极其新鲜。这东西可不便宜,半斤就要四毛钱,寻常人家舍不得经常吃。
苏念棠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惊喜:“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陆建军看着她,眼神深邃:“想吃了。”
他自然不会说,是觉得她白天受了惊扰,想买点她喜欢的东西安抚她。苏念棠却从他简短的话语和特意买虾的举动里,品出了这份未言明的体贴。
晚饭桌上,多了一盘韭菜炒河虾。碧绿的韭菜衬着粉红的虾仁,色泽诱人。虾壳酥脆,虾肉鲜甜,孩子们吃得津津有味,连手指上的汤汁都吮得干干净净。
陆建军不时将剥好的虾仁自然地放到苏念棠碗里。苏念棠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在孩子们笑眯眯的注视下,悄悄在桌下轻轻碰了碰他的腿,示意他自己吃。陆建军却像是没感觉到,依旧我行我素,只是嘴角似乎微微勾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夜晚,孩子们睡熟后,屋子里静悄悄的。苏念棠坐在梳妆台前,解散头发,用木梳慢慢梳理着。陆建军洗漱完走过来,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梳子,站在她身后,一下一下,动作略显笨拙却异常轻柔地帮她通发。
梳齿划过头皮,带来一阵舒适的麻痒。苏念棠闭上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温情时刻。镜子里映出他专注的侧脸和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的眉眼。
“建军,”她轻声开口,“谢谢你。”
谢谢他的信任,谢谢他今天的陪伴,谢谢他此刻的温柔。
陆建军梳头的手顿了顿,从镜子里看着她,目光相触,有一种无声的电流在空气中蔓延。他放下梳子,双手按上她的肩膀,俯身,将一个轻如羽毛的吻,印在她散发着皂角清香的发顶。
“睡吧。”他低声道。
窗外月华如水,屋内一灯如豆。白天的风波似乎已然远去,只剩下夫妻间脉脉的温情在静静流淌。然而,无论是苏念棠心中对未来的筹谋,还是林菲菲那不甘的怨恨,都预示着,这平静的生活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