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鸡破晓,晨雾尚未完全散去,村子里还是一片静谧的灰蓝色。牛车夫李大爷套好了他那辆吱呀作响的老牛车,正准备出发前往镇上。
一个身影提着个硕大沉重的包裹,踏着露水,悄然来到了村口。是苏念棠。她将那个捆扎得结结实实、几乎有半人高的包裹小心地搬上牛车,又仔细叮嘱了李大爷几句。
“李大爷,劳烦您了,到了镇上直接送去邮局就成,包裹单我都填好塞在里面了。”
“放心吧,念棠丫头,保准给你送到!”李大爷接过苏念棠额外塞过来的两个还温热的芝麻烧饼,笑得见牙不见眼,用力拍了拍那包裹,“给建军寄的啊?好家伙,可真够沉的!都是啥好东西?”
苏念棠笑了笑,没细说,只道:“就是些家里做的吃食和件厚衣裳。”
李大爷咂咂嘴,闻着那包裹缝隙里隐隐透出的、混合着酱香和辣味的复杂香气,心里门儿清,这肯定是下了大本钱的。他不由得又高看了苏念棠一眼,这媳妇,是真能干,也真舍得。
牛车吱吱呀呀地启动,载着那份沉甸甸的牵挂,碾过青石板路,渐渐消失在晨雾深处。苏念棠站在村口,直到牛车的影子完全看不见,才轻轻吁了口气,转身往回走。心里空落了一下,随即又被新一天的事务填满。
她回到院子时,赵家媳妇和钱寡妇已经到了,正一边打扫院子,一边小声议论着早上寄包裹的事。
“念棠对建军兄弟可真没得说,那么大个包裹,得花不少钱呢。”
“是啊,光是那肉酱和棉花,就不是小数目。可见这酱菜生意是真赚了钱。”
两人见到苏念棠回来,立刻停下话头,笑着打招呼,手脚更勤快地干起活来。
今天的活计是处理一批新收上来的芥菜疙瘩。这东西口感硬实,带着独特的辛辣气,是做榨菜的好材料。苏念棠指挥着两人将芥菜疙瘩洗净、去皮,切成粗细均匀的条状,然后用大量的盐进行腌制,杀出水分和部分辣味。
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股咸涩又冲鼻的味道,与院子里原有的酱香形成了奇异的对比。
“这味儿可真冲!”赵家媳妇被辣得揉了揉眼睛。
“腌透了,去了这冲味儿,后面加了调料就好吃了。”苏念棠解释道,手下麻利地将盐和芥菜条揉搓均匀。她心里琢磨着,等这批榨菜做好了,味道应该会比镇上卖的更爽脆,又是一项进项。
然而,这份忙碌与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晌午刚过,日头正烈。苏念棠正在翻看院子里晾晒的、已经大半干的豆角干,准备翻个面。忽然,她的目光凝住了。
靠近院墙根的那一筛豆角干,边缘处似乎有些不对劲。颜色比其他地方更深一些,像是被什么液体浸湿过,而且……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快的腥臊气!
她的心猛地一沉!快步走过去,蹲下身仔细查看。没错!那一块的豆角干明显颜色异常,触手也有些潮软,绝不是露水或者正常返潮能造成的。那气味……她凑近闻了闻,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是尿骚味!虽然很淡,被阳光晒掉不少,但绝对错不了!
有人趁她不备,往她晾晒的菜干上泼了脏水!
一股怒火直冲头顶,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凉的后怕。如果……如果这东西没被发现,混在好的菜干里卖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赵家媳妇和钱寡妇也察觉到了异样,围了过来。一闻到那味道,两人的脸色也唰地白了。
“这……这是哪个天杀的黑心肝干的?!”钱寡妇气得声音发抖。
“肯定是昨天散播谣言不成,今天又来下黑手!”赵家媳妇又惊又怒,下意识地看向隔壁方向。
苏念棠没有说话。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怒,站起身,目光锐利如刀,仔细扫视着院墙周围。墙头上,靠近这一筛豆角干的位置,有几片瓦片似乎有被轻微挪动过的痕迹!墙根下的泥土上,也有一个模糊的、像是被人垫脚踩过的浅坑!
证据几乎直指隔壁!除了王翠花,谁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龌龊到极点的事情?!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立刻发作。而是转身,对脸色发白的两人沉声道:“钱嫂子,赵嫂子,麻烦你们,把这一筛豆角干……不,把靠近院墙这边的这几筛菜干,全部单独挑出来,仔细检查!但凡有一点颜色不对、气味不对的,全都剔出来,不能要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两人连忙应下,心有余悸地开始动手分拣。
苏念棠则走到屋檐下,看着那些完好无损的酱缸和泡菜坛子,心里一阵发冷。这次是泼脏水在露天晾晒的菜干上,下次呢?会不会直接对酱缸下手?
不能再忍了!必须彻底解决这个隐患!
她不动声色地走回屋里,关上门。心念一动,进入了空间。
空间里温暖依旧,但她此刻心绪难平。她走到存放“小礼物”的地方,将那几包混合了“墨焰椒”和“冰薄荷”的粉末拿在手中。原本只想防备,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用上。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王翠花可能行动的路线和习惯。以她那点胆子,多半是趁夜深人静,或者清晨人少时,从她那破屋后面,借着杂草和地势的遮掩,偷偷摸到两家相邻的院墙处下手。那么……最适合“回礼”的地方……
一个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形。她退出空间,找出一块质地粗糙、颜色深暗的旧布,又准备了一小截韧性很好的细麻线。
傍晚,下工的时辰到了。苏念棠照常给赵家媳妇和钱寡妇结了工钱,又额外每人多给了一毛钱。
“今天受惊了,这点钱拿着,给家里孩子买块糖压压惊。”她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推拒的意味。
两人推辞不过,又是感激又是气愤地收下了,连连保证明天一定更仔细地盯着。
送走两人,苏念棠没有像往常一样准备晚饭。她先安抚了有些被下午气氛影响到的孩子们,让他们在屋里玩。自己则趁着天色将暗未暗、视线模糊的时机,拿着那块旧布和细麻线,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自家院墙内侧,靠近王翠花家破屋后方的那一段。
她选中一处墙头瓦片有些松动、下方杂草较为茂密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将一包粉末抖在旧布中央,然后将旧布的四角用细麻线轻轻系住,做成一个简易的、一触即散的小包裹。
她将这个小包裹,巧妙地卡在那几片松动的瓦片缝隙之间,细麻线的一端,则轻轻垂落,隐藏在墙头的杂草丛中。只要有人从外面试图攀爬或者用力扒拉这块墙头,很容易就会碰到那根细线,扯动瓦片,让这个小小的“惊喜”从天而降……
做完这一切,她仔细清理了自己留下的痕迹,退回到院子里。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星子零落地点缀在天幕上。
她站在黑暗中,看着那处动了手脚的墙头,眼神冰冷。这只是一个警告。如果王翠花就此收手,或许还能相安无事。如果她执意要撞上来……那就别怪这“辣椒薄荷粉”让她好好“醒醒神”了!
夜风吹过,带着秋夜的凉意。苏念棠拢了拢衣襟,转身回屋。灶房里,她开始生火做饭,饭菜的香气渐渐驱散了之前的阴霾,但那份警惕,已深植于心。
这一夜,注定有人难以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