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两点五十分,东山巷18号的老宅门口,沈知意站在铁门前深吸一口气。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针织开衫,下身是素色长裙,看起来像个刚毕业的文史专业学生。包里除了笔记本和笔,还藏着一支录音笔,开关已经调到最灵敏档。
门开了,管家点头让她进去。
客户家主坐在堂屋正中的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册子,没抬头。
“来了。”他说。
“嗯。”沈知意轻声应,“您让我来的。”
他抬眼打量她一下,“昨天那本手绘图,你带了吗?”
“带了。”她把包打开,取出图纸册,双手递过去。
客户家主翻了几页,手指在一页停住——那是林氏祠堂的复原图,角落标注着“据传为家族议事旧址,1983年土地清册曾藏于此”。
“这个说法,谁告诉你的?”他问。
“我妈留下的笔记。”沈知意说,“她说那年夏天,有外人来查账,族里长辈连夜把东西转移了。后来再没人提过那份清册。”
客户家主沉默几秒,合上册子。
“你知道周执言最近建议我做什么吗?”他忽然开口。
“销毁旧档案?”沈知意接得很快。
他眼神一动,“你怎么知道?”
“上周我去市档案馆查资料,碰到一个退休的会计,他说林氏集团十年前就想清理一批老文件,当时是他顶住压力保下来的。他还说,有人想让人忘了点事。”
客户家主冷笑一声,“他是怕税务问题?还是怕真相露出来?”
沈知意没说话,只低头翻开自己的笔记本,指着一行字:“三块地,分别在城西、南郊、北岭,八十年代登记在旁系名下,九十年代初转到主支,但族谱没记,合同也没公示。”
客户家主猛地抬头。
这正是他最近偷偷调取的资料。他查了三个月,发现当年经手人全是周执言的父亲,而过户时间刚好卡在一次家族会议后。他一直没声张,就是不想打草惊蛇。
“你……怎么知道这些?”他声音压低。
“因为我也在找被抹掉的东西。”沈知意抬头看他,“我妈叫林婉如,是庶出的女儿。她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走,只留下一句话:有些账,不是为了争,是为了不被忘记。”
客户家主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
节奏很慢,像是在回忆什么。
“我儿子死得早。”他忽然说,“他本来想做口述史项目,把老辈人的故事录下来。可那时候公司忙,我说等以后。结果……再也没有以后。”
沈知意点头,“现在的孩子都不爱听故事了。可要是没人讲,故事就真的没了。”
“周执言说那些都是包袱。”客户家主皱眉,“他说企业要轻装上阵,历史越干净越好。”
“可干净了,也就空了。”沈知意轻声说,“您办这个会,是不是也怕有一天,连谁葬在哪都不知道?”
客户家主没回答。
但他起身走到柜子前,拉开抽屉,拿出一份文件。
“这是1985年的土地转让合同复印件。”他说,“我一直怀疑有问题。周家父子经手,签字的是我弟弟,可我弟弟根本不识字。”
沈知意接过文件,快速扫了一眼。
果然,签名歪歪扭扭,像是模仿的。
“您为什么不早点查?”她问。
“我不信。”他说,“我以为他是在帮我管事。直到去年,我发现他把我孙子的股权也悄悄转了出去。”
沈知意眼神一闪。
原来不止是地,连人都被算计了。
“他现在还想让我批准销毁东库房的旧档。”客户家主坐回椅子,“说是为了省租金。”
“那里面可能有1983年的原始清册。”沈知意说,“我妈笔记里提到,当年清点时,有三份副本,一份交税务局,一份存宗祠,一份由族老私藏。现在公开的那份早就不见了。”
客户家主盯着她看了很久。
“你想要什么?”他终于问。
“什么都不想要。”沈知意摇头,“我只是想让一些事留下来。您愿意听,我就说;您不愿意,我转身就走。”
空气安静了几秒。
客户家主缓缓点头,“继续说。”
接下来半小时,沈知意一条条列出她查到的线索:哪一年哪块地被低价转让,哪次家族会议记录缺失,哪些旁系成员突然断联。她说得很慢,每一条都带着出处和依据。
客户家主一直在记。
偶尔抬头看她一眼,眼神从防备变成审视,再变成某种复杂的认同。
会议结束时,其他几位老人陆续离开。
客户家主却叫住了沈知意。
“下周董事会。”他说,“我会提重启老地块审计。”
沈知意点头,“需要材料我可以整理。”
“不用急。”他看着她,“你母亲的事……节哀。”
“谢谢。”她低声说。
走出老宅,阳光照在脸上。她没回头,径直往前走,直到拐过街角才停下。
从包里拿出手机,点开录音笔的确认界面,按下保存。
一条消息发出去:
“风起了,老树要动根。”
陈默正在车里等她。
手机震动,他看了一眼消息,嘴角扬了一下。
系统弹窗跳出来:
“任务进度+50%”
下面一行小字:“躺平=凉透,冲就完事了。”
他点掉弹窗,发动车子。
后视镜里,东山巷18号的大门缓缓关上。
客户家主站在二楼窗边,手里拿着那本族谱。
他翻到最后一页,用红笔圈出三个名字:林婉如、林晚、沈知意。
笔尖停在最后一个名字上,微微颤抖。
他低声说:“不该抹的,都被他抹了。”
然后合上书,放进保险柜。
另一边,沈知意上了车。
“他信你了?”陈默问。
“一半。”她说,“他还需要证据。”
“你给了多少?”
“够他开始怀疑,不够他动手。”她看向窗外,“真正的清册,应该还在某个地方藏着。”
陈默点头,“系统刚给新提示:北岭废弃小学的地契编号,和其中一块地一致。”
“小学?”沈知意皱眉,“我妈笔记里提过那里。她说八十年代,有个老师经常半夜去办公室烧纸。”
“烧什么?”
“她说不清。”沈知意摇头,“只说火光里有字,像账本。”
陈默笑了,“这波不冲,队友哭晕。”
沈知意也笑了一下,但很快收住。
“周执言要是知道客户家主已经开始查旧账……”
“他会急。”陈默说,“一急就会乱。”
“那就让他乱。”沈知意看着前方,“我们等着。”
车驶过市中心,红灯亮起。
陈默停下,瞥见路边大屏正在播放林氏集团的广告,主角是周执言,西装笔挺,面带微笑。
广告词写着:“重塑未来,告别负担。”
沈知意盯着屏幕,忽然说:“他说的负担,是不是就是那些不肯闭嘴的过去?”
陈默没回答。
他只是把车窗降下一点,让风吹进来。
绿灯亮了。
他踩下油门。
车轮碾过斑马线时,沈知意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低头看。
是一条新短信,没有号码显示,内容只有五个字:
“你妈没死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