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落在我脸上，暖的。
我站稳，脚底没有实地，却也不下坠。司徒墨的手还搭在我肩上，陆九玄的剑横在胸前。我们三人并肩，面前是那道裂开的缝隙，深蓝如渊。
青丘公主就在里面。
她被钉在一面透明的墙上，双手穿链，身体不断重复同一个动作——弯腰、抬手、捂住胸口，然后倒下。下一瞬，又回到原位，重新开始。
剜心，死亡，重启。
我看清了她的脸。苍白，安静，眼角有未干的泪痕。每一轮回，她都睁着眼，清醒地经历这一切。
左眼突然刺痛，金光涌出。我盯着那些锁链，发现它们不是连在墙上，而是从二十个不同的时间点延伸而来。每一条都带着相同的痛苦记忆，缠绕成囚笼。
“不是幻象。”我低声说，“是真实的循环。”
司徒墨松开我的肩膀，往前走了一步。他抬起手，星纹在他掌心亮起，映出空中一道道看不见的轨迹。
“锁链不在这个时空。”他说，“它们分布在不同时间线上，只有在同一瞬间斩断全部节点，才能打破循环。”
陆九玄将剑收回鞘中，双手握住剑柄，闭眼一震。剑身发出轻响，裂痕深处渗出血丝，随即化作二十道虚影悬浮在他头顶。
“我能分剑。”他说，“但必须同步出手，差一丝都不行。”
我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盘膝坐下，双手贴地，左眼全力开启。金光顺着血脉蔓延，妖瞳中的竖纹完全转为金色。我将意识沉入时间缝隙，寻找那个可以凝固流速的节点。
很难。
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扯内脏，鼻腔开始发热，有血渗出来。但我不能停。三息就够了，只要三息。
“我在定位坐标。”司徒墨单膝跪地，右手划空，蓝色光点在他面前浮现，排列成阵。“第七、第十三、第十九条偏移零点一寸，正在修正。”
他抬头看我，“等你信号。”
我点头，没说话。
眼前的世界变得缓慢。青丘公主的动作一帧一帧地放着，她抬手的速度慢了下来，指尖离胸口还有半寸距离。
就是这个时候。
我能感觉到时间在我周围变沉，像水一样压下来。我的手臂发麻，心跳越来越重，可我不敢放松。
“两息……”我咬牙，“够了。”
陆九玄站在中央，双手虚控二十剑，目光落在我身上。
“你说‘现在’，我就斩。”
我没有回应。全部注意力都在左眼，金光几乎要溢出眼眶。我能看见每一把剑的位置，也看见每一条锁链的连接点。
它们都在动，在跳，在抗拒被锁定。
但我撑住了。
“就是现在！”
我喊出这两个字，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陆九玄双臂猛然挥下。
二十道剑光同时射出，快得看不见轨迹。它们穿过空气，精准命中二十条锁链的连接节点。
司徒墨在同一刻结印，星纹爆闪，蓝光如网铺开，加固斩击路径，防止能量逸散。
剑光与星力交汇的瞬间，锁链发出尖锐的嗡鸣，像是哀嚎，又像是断裂前的挣扎。
接着，一声脆响。
第一条断了。
第二条、第三条……接连崩解。
所有锁链在同一刹那碎裂，化作光点四散。青丘公主的身体猛地一颤，终于停在“抬手捂心”的动作上，不再倒下。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我们。
眼中泪光闪动，嘴唇微动，无声地说出两个字：谢谢。
墙轰然破碎，化作光尘消散。她软倒在地，气息微弱，但不再重复崩解。
我踉跄起身，冲过去扶住她肩膀。
“你能走吗？”我问。
她微微点头，手指颤抖着指向远处一片虚影：“出口……在那里。”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确实有一道微弱的光门浮在半空，形状不稳定，像是随时会关闭。
身后传来喘息声。
司徒墨靠在陆九玄肩上，脸色发白，星纹已经黯淡到几乎看不见。他刚才那一击耗尽了力气，现在连站都站不稳。
陆九玄一手扶着他，一手握剑，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他的剑归为一体，裂痕更深了，血顺着剑脊往下滴。
“我们得走。”他说。
我点头，伸手去拉青丘公主。
她很轻，像是风一吹就会散。但她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很坚定。
“别回头。”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里不安全。”
我没问为什么。
我们三人护着她，朝那道光门走去。
地面开始震动，脚下裂开黑色缝隙，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下面爬出来。空气中传来低沉的嗡鸣，像是时间本身在崩塌。
走到一半时，司徒墨突然停下。
“等等。”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星纹还在，但颜色变了，不再是纯粹的蓝，而是掺了一丝暗红。他皱眉，用力握拳，那抹红光一闪而过。
“有问题。”他说，“这地方……在影响我们。”
陆九玄立刻转身，剑尖指向来路。
我也回头。
原本我们进来的地方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扭曲的空间，像被揉皱的纸。几道黑影在其中浮动，形状模糊，但能感觉到它们在靠近。
“快走。”我说。
我们加快脚步。
青丘公主走得吃力，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我扶着她，能感觉到她在发抖。
光门越来越近。
三步、两步、一步。
就在我准备跨进去的时候，她忽然用力抓住我的手腕。
我停下。
她抬头看我，眼神清明，却又藏着什么我没看懂的东西。
“你们不该来的。”她说。
我没回答。
她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却没有力气。
“但我很高兴。”她轻声说。
我们走进光门。
一瞬间，周围的景象变了。
不再是虚无的囚笼，而是一片荒原。天空灰暗，风很大，吹得衣角猎猎作响。远处有山影，近处是焦土，地上散落着断裂的石柱和烧毁的旗帜。
我们站在一座废墟中央。
青丘公主靠在我怀里，呼吸微弱。她闭上眼，像是睡着了。
司徒墨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地，一只手撑在地上。他的星纹彻底暗了下去，整个人看起来像被抽空了力气。
陆九玄站在原地没动，剑仍握在手中。他看了看四周，又回头看了一眼光门消失的地方。
“这不是原来的地方。”他说。
我知道。
我们没有回到迷宫出口，也没有出现在任何熟悉的地方。
这里是另一个时空。
或者，是某个被遗忘的战场。
我低头看青丘公主，发现她手指还紧紧抓着我的手腕，哪怕昏过去了也没松开。
她的袖口破了一个小洞，露出里面一块暗色的印记。我认得那个图案。
那是星图的一部分。
我没说。
风更大了，卷起地上的灰，扑在脸上。我抬手挡了一下，感觉脸颊有点湿。
不是雨。
是我的血还在流。
陆九玄走过来，站在我旁边。
“她需要休息。”他说。
我点头。
司徒墨勉强站起来，看了我们一眼，声音沙哑：“先找个遮蔽的地方。”
我们正准备动身，青丘公主忽然睁开眼。
她直视前方，嘴唇微动。
这一次，她说出了三个字：
“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