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人掌心托着那块星石残片，指尖微微发抖。
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观星族遗址崩塌时遗失的碎片之一，三十年前被带出山门，从此下落不明。它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在这个时候被人用来干扰护罩的频率。
金色护罩开始出现裂纹，像玻璃被重物撞击后蔓延的细线。远处有弟子试图冲进来帮忙，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摔倒在地。
“别管其他人。”我开口，声音不大，但陆九玄和司徒墨都听到了，“先毁那块残片。”
陆九玄立刻收剑，剑尖朝下，所有力量凝聚在一点。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司徒墨甩出两条狐尾，横扫过去，将几个扑向石台的黑帮成员撞飞出去。他的动作比刚才慢了些，血从胸口不断渗出，染红了半边衣襟。
我没有再等。
右臂上的黑色鳞片迅速蔓延，金纹在表面浮现，像是血脉深处有什么东西终于苏醒。我跃起的瞬间，掌心的星石虚影凝成实体，光芒刺眼。
那一掌拍下去，金光如柱，直击灰袍人所在的位置。
残片在空中碎裂，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像是冰面炸开。灰袍人闷哼一声，后退几步，身影混入人群，再没有出现。
护罩恢复稳定，金光反压而出，像潮水一样席卷全场。
黑帮的人开始慌乱。他们原本还能勉强抵抗，现在却连站都站不稳。有人跪倒在地，有人转身想逃，可护罩已经封死了出口。
“还没完。”陆九玄低声说。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
残部首领还在。
那人披着黑色斗篷，脸上画着血符，手里握着一把断刃。他服下了燃魂散，双眼通红，皮肤下青筋暴起，像是随时会炸开。两名弟子拦在他面前，刚抬手就被劈倒在地，胸口裂开一道深口，鲜血喷涌。
他直奔石台而来，目标明确——毁掉阵眼。
“拦住他。”我说。
陆九玄横剑疾行，剑气织成一张网，封锁对方退路。那人怒吼一声，挥刀斩向剑网，刀锋与剑气相撞，火花四溅。但他没能突破，反而被逼向侧方。
司徒墨动了。
九条狐尾齐展，三条缠住那人的四肢，强行将他拖离地面；两条绞断他手中的断刃；剩下的四条在空中交织，形成一道屏障，挡住他挣扎时迸发的劲风。
那人还在挣扎，肌肉扭曲，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他的身体已经开始溃烂，燃魂散正在吞噬他的生命。
我落地，左手按在石台上。
星石真身从掌心浮现，金光自指缝间炸裂，顺着地面蔓延过去，直贯那人的心脉。
他全身一僵，瞳孔骤缩，口中溢出黑血，双膝重重砸在地上。又是一声闷响，整个人向前扑倒，不动了。
周围安静了一瞬。
然后，更多的黑帮成员扔下武器，跪了下来。
没有人再敢上前。
我喘了口气，右臂的鳞片开始缓慢褪去，但速度很慢，像是力气被抽空了一样。我扶住石台边缘，才没让自己倒下。
司徒墨靠在柱子上，嘴角还在流血。他抬起手擦了一下，手指沾满红。
“你还得活着听我说谢谢。”我把掌心残留的妖血抹在他唇边。
他笑了笑，没说话。
陆九玄走过来，把无铭古剑插入石台中央。剑身震动了一下，浮现出八个字：以情补忆，需三世轮回。
金光顺着剑身流入地脉，整个书院轻轻震了一下，像是某种沉重的东西终于落定。
天边有光。
不是护罩的金芒，也不是战斗时迸发的火光，是真正的晨光。第一缕阳光穿过云层，落在广场上，照在我们三人身上。
风刮了起来，吹散了最后一丝黑雾。
远处的屋檐、回廊、藏书阁的飞檐角，全都亮了。有弟子从藏身处走出来，站在门口望着这边。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人从各处涌出，站满了广场边缘。
他们看着我们，没人说话。
然后，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观星族血脉与救世主救了我们！”
声音不大，但很快被接了下去。
第二个人喊，第三个人喊，最后整座书院都在呼喊。声音汇成一片，盖过了风声，盖过了心跳。
我抬头看向天空。
乌云彻底散开，朝阳升起，天亮了。
司徒墨靠着柱子，闭了闭眼，又睁开。他的紫眸里还有些红光，但已经暗淡下去。他看着我和陆九玄，忽然笑了。
“总算……清净了。”
陆九玄站在石台前，银发沾着尘土，脸色苍白。他耳尖有点红，不知道是因为伤还是别的什么。他看了我一眼，又看向司徒墨，没说话，只是把手放在剑柄上，站得笔直。
我没有动。
阳光照在脸上，有点暖。右臂的鳞片还在慢慢消退，每退一分，身体就轻一点。我能感觉到体内的力量在回落，但不像以前那样空荡荡的，而是沉稳地留在那里，像是终于找到了归属。
广场上的欢呼声还在继续。
有弟子跪了下来，朝着石台方向磕头。更多人跟着跪下，一片一片，像是麦田倒伏。
我不习惯这样的场面。
可这一次，我没有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脚步声。
我回头，看到一个年轻弟子走上来，手里捧着一件干净的外袍。他低头递给我，声音发颤：“叶……叶师兄，您穿上吧。”
我没接。
陆九玄伸手接过，抖开袍子，轻轻搭在我肩上。布料有点粗糙，但很干净。
“谢谢。”我说。
那弟子猛地摇头：“该我说谢谢。”
他退下去的时候差点被台阶绊倒，赶紧扶住栏杆，脸涨得通红。
司徒墨低声笑了一下。
“你以前可不会让人叫你师兄。”
“现在也不会。”我拉了拉肩上的袍子，“但我懒得解释了。”
他说完就没再说话，呼吸有些急促。我转头看他，发现他脸色比刚才更差，嘴唇发白。
“撑得住吗？”我问。
“死不了。”他抬手摸了摸锁骨上的旧疤，“这点伤，比我小时候摔下山还轻。”
我没信。
但他不肯多说，我也不能硬逼。只能站在他旁边，让他靠着柱子，不至于滑下去。
陆九玄依旧握着剑柄，目光扫过广场四周。那些跪着的弟子陆续起身，有人开始清理战场，有人抬走伤者。黑帮的人被绑在一起，押往地牢。整个书院重新有了秩序。
阳光越来越亮。
我仰头看着天空，想起昨夜那场战斗，想起密卷的空白页，想起黄泉海眼的记忆碎片。一切像梦一样，却又真实得无法否认。
司徒墨忽然动了一下。
他抬起手，指向藏书阁的方向。
“那边……好像有动静。”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藏书阁的门开着一条缝，里面似乎有人影闪过。不是弟子，也不是黑帮的人。那道影子很淡，像是由光构成的。
“我去看看。”我说。
“别。”陆九玄抓住我的手腕，“你不能再耗力。”
“我又不是去打架。”我挣开他的手，“只是去看看。”
司徒墨也拦我：“让我去。”
“你们两个都别动。”我盯着藏书阁的门，“我一个人就行。”
我迈步往前走。
刚走出两步，身后传来陆九玄的声音。
“如果危险，就回来。”
我没回头，也没应声。
阳光洒在石阶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藏书阁的门缓缓开大了一些，像是在等我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