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云峰耳朵里还回荡着那句“我没有走”，人已经站了起来。小灵和小焰也从地上爬起，动作不算利索，但没一个人喊疼。主控舱炸了，大厅一片狼藉，可头顶的应急灯居然还亮着，红光一闪一闪，像是在倒数什么。
“不能待这儿。”梁云峰抹了把脸，声音压得很低，“林昭干掉了主系统，不代表这地方不会重启。”
小灵点头，手指在终端上滑了几下：“地图残了，但通风管道还有信号。主通道全锁死，巡逻机器人开始上线，我们只能走天上去。”
小焰看了眼天花板：“你是说钻通风口？”
“不然等他们派直升机下来接咱们喝茶？”梁云峰扯了下嘴角，“你先上，探路。我断后。”
三人没废话，立刻行动。小焰身手最利索，踩着倒塌的设备三两下爬到高处，用刀撬开通风口盖板。铁皮锈得厉害，一碰就掉渣，她甩开盖子，翻身钻了进去。
“安全。”她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能爬，就是窄。”
小灵紧跟着上去，膝盖刚进管道就皱了眉：“这玩意儿真不是给人设计的。”她把终端塞进背包，手脚并用地往前挪。
梁云峰最后一个上。他卡在入口的时候肩膀撞了一下，旧伤抽了一下，但他没出声，只咬牙挤了进去。管道内壁冰冷，空气闷得发馊，每动一下都带起一阵灰尘。
“别停。”他在后面说，“十分钟后巡逻队就会换岗，咱们得赶在他们发现之前出去。”
小灵一边爬一边盯着终端屏幕：“前面有道检修门，被远程锁了，估计是防入侵的。还有个摄像头，藏在侧壁，红外的。”
“多久触发？”梁云峰问。
“移动超过三秒就报警。”小灵回头看了眼，“我试试黑它信号，但只能撑二十秒。”
“够了。”小焰抽出碳纤维丝线，轻轻搭在门轴上，“你一断电，我就拉。”
几分钟后，小灵按下操作键。屏幕上红点一闪，消失。小焰立马发力，丝线绷直，金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门缝拉开一半，刚好够人过。
“快！”梁云峰催促。
小灵先过去，接着是小焰。梁云峰正要翻越，头顶一块钢板突然松动，哗啦一声往下坠。他反应极快，抬腿顶住，钢板卡在管道中间，差一点就砸中脑袋。
“没事吧？”小灵回头问。
“差点变成罐头。”梁云峰喘了口气，“走，别等它掉下来砸脚。”
继续往前爬了十几米，前方光线变暗，管道开始倾斜。小灵停下：“下面有动静，机械运转，频率不对劲。”
“自毁程序？”小焰低声问。
“不像。”小灵摇头，“更像是冷却系统在重启。要是核心又活了，咱们就得在这儿当烤肉。”
梁云峰抬头看上方：“离出口还有五十米，斜坡到底就是外墙通风口。现在下去最快。”
“问题是出口封着铁网。”小焰说，“外面还有光扫来扫去，应该是巡逻的。”
“交给我。”小焰摸出切割器，“无声模式，最多三十秒。”
“你切，我盯着时间。”梁云峰靠在棺壁上，闭了下眼。体力快到极限了，胳膊发抖，腿也不听使唤。但他知道这时候不能歇。
小焰开始作业。切割器贴在铁网上，火花很小，几乎看不见。三十秒后，网破了个刚好够人钻出的洞。
“好了。”她轻声说。
“小灵先下。”梁云峰下令，“她伤最重，优先脱险。”
小灵没推辞，慢慢滑向出口。坡度陡，她控制不住速度，直接滑了下去，落地时一个翻滚才稳住。草丛很厚，遮住了身影。
小焰第二个出，动作干脆，落地无声。她蹲在草边，观察四周。远处有灯光，来回移动，应该是巡逻队的手电。
轮到梁云峰了。他滑下来的瞬间，右腿抽筋，整个人摔进草堆，滚了两圈才停。他趴在地上缓了两秒，才撑着站起来。
“还能动？”小灵递来水壶。
“死不了。”他喝了口，把水壶还回去，“走，找个更隐蔽的地方。”
三人低姿前进，穿过一片荒地，最后躲进一条废弃排水沟。沟不深，但足够藏人。梁云峰靠着水泥壁坐下，喘得厉害。小灵手腕上的伤渗出血，但她只是撕了条布条自己绑好。
“总部应该已经发现我们不见了。”小焰盯着远处的光，“下一波人不会这么好对付。”
“他们不知道我们走了哪条路。”梁云峰说，“只要不主动暴露，还能撑一会儿。”
小灵打开终端，试图连外网，但信号被屏蔽：“没法联系外界，得等离开辐射区才能发消息。”
“那就先休息五分钟。”梁云峰闭上眼，“谁都不准睡，轮流盯梢。”
没人说话。疲惫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但没人放松。小灵靠在沟壁，手指还在终端上划动，想恢复一点数据。小焰握着刀，眼睛一直盯着来路。梁云峰虽然闭着眼，耳朵却竖着，听着风里的动静。
五分钟后，梁云峰睁开眼：“走。”
小灵收起终端，刚起身，突然停住：“等等。”
“怎么了？”
“那边……”她指着排水沟尽头，“有东西反光。”
三人慢慢靠近。是一块掉落的金属片，上面沾着泥，但能看出是某种设备零件。梁云峰捡起来看了看：“不是我们留下的。”
小焰接过看了一眼：“这是巡逻机器人的关节组件，型号比刚才遇到的先进一代。”
“说明什么？”小灵问。
“说明他们更新装备了。”梁云峰把零件扔掉，“而且就在最近。”
“或者……”小焰低声说，“有人比我们更早出来。”
空气安静了一瞬。
“不可能。”小灵摇头，“林昭说过，x系列实验体无法自主脱离系统。”
“可他说的是‘他们’。”梁云峰盯着黑暗深处，“没说‘所有人’。”
远处的灯光忽然变了节奏，不再是规律巡逻，而是快速闪烁，像是在传递信号。
“他们在呼叫增援。”小焰收回视线，“咱们得加快速度。”
梁云峰点头：“绕开主路，往东边林子走。那里地形复杂，适合藏身。”
三人刚要动身，小灵突然按住终端：“等等，我收到一段加密信号，很弱，但频率熟悉。”
“是谁的？”
“不知道。”她眉头皱紧，“但它在重复一个坐标……就在我们西北方十公里。”
梁云峰看向那个方向。夜色浓重，什么都看不见。
“是陷阱吗？”
“不清楚。”小灵抬头，“但信号源用了老式编码协议，是三年前‘启明计划’内部才有的。”
小焰冷笑：“三年前的信号，现在才发？”
“除非……”小灵声音变轻，“有人一直在等我们出来。”
梁云峰沉默几秒，转身面向西北方。
“走那边。”梁云峰耳朵里还回荡着那句“我没有走”，身体已经动了起来。他一把抓起小灵的手腕，将她从地上拽起来。小灵的终端屏幕裂了条缝，但还在运行。她没说话，只是把设备往怀里塞了塞。
“走。”梁云峰声音很轻，却压住了四周残余的电流杂音。
小焰已经靠在墙边，刀插回腿侧的鞘里。她点头，动作干脆。三人没再看主控舱的方向，转身就往维修通道退。
脚刚踏出大厅，头顶的灯突然全亮，白得刺眼。紧接着，广播响起机械女声：“一级封锁启动，所有出口关闭，通风系统进入隔离模式。”
小灵脸色一变：“他们要封死我们。”
“那就别走门。”梁云峰抬头，看向走廊顶部一处方形通风口。盖子还没焊死，边缘有松动痕迹。
小焰会意，几步冲上前，踩上倒塌的控制台残骸，伸手去够通风口。她手指勾住边缘一拉，整块铁板哗啦一声脱落，砸在地上腾起一阵灰。
“我先上。”她说完，翻身钻了进去。
管道狭窄，仅容一人爬行。小焰在前，用刀背轻敲前方金属壁，试探是否有感应装置。梁云峰断后，一边留意身后动静，一边扶着小灵往前挪。
“这玩意儿怎么跟老式空调似的。”小灵喘了口气，“又窄又脏，我都快成煤球了。”
“你要真变成煤球，还能省点电费。”梁云峰回了一句。
小焰回头瞪他：“这时候还有心情讲冷笑话？”
“不笑的话，怕自己先怂了。”梁云峰低头避开一根凸出的螺丝，肩膀擦过管壁发出刺啦声。
爬了约莫十分钟，前方出现一道折叠检修门，合金材质，严丝合缝地卡在管道中间。门边有个小型读卡器，红灯闪烁。
“锁死了。”小灵凑近看了一眼，“远程控制，没法物理撬开。”
“给我三十秒。”小灵靠着管壁坐下，打开终端。屏幕上的代码开始滚动，她手指飞快敲击虚拟键盘。
梁云峰盯着她手腕上的擦伤渗出血迹，染红了袖口。他没说话，只把背包垫在她屁股底下，让她坐得稳些。
五秒后，警报声突响。
“糟了！”小灵猛地抬头，“触发二级监控了！他们知道我们在通风管里！”
“还能开吗？”梁云峰问。
“能，但只有十秒窗口。”她咬牙继续操作，“倒计时三、二——开了！”
咔哒一声，检修门缓缓拉开一条缝隙。小焰立刻抽出碳纤维丝线，缠住门轴用力一扯，空隙扩大到足够一人通过。
“你俩先过。”梁云峰说。
“你疯了？一起走！”小灵抓住他胳膊。
“后面可能塌。”他说，“我断后最合适。”
话音未落，上方钢板传来金属扭曲的声响。梁云峰抬头，看见一块锈蚀支架正在松动，随时可能砸下来。
“快！”他推了小灵一把。
小灵咬牙钻过缝隙，小焰紧随其后。梁云峰刚准备跟进，头顶轰然坠下一块钢板，砸在管道中央，火星四溅。
他迅速缩身，险险避开，但左肩被边缘刮了一下，火辣辣地疼。他忍着没出声，借力翻过障碍，跟上两人。
“没事吧？”小灵回头问。
“皮外伤。”他摆手，“继续。”
越往深处，管道倾斜角度越大。空气变得闷热，夹杂着机油和灰尘的味道。小灵的呼吸越来越重，额头上全是汗。
“前面……应该快到出口了。”她看着终端地图，“b7层外围，接通地面排水区。”
“希望别是化粪池。”小焰嘀咕。
“你要真掉进化粪池，也算完成任务了。”梁云峰接话，“恶心死追兵。”
小焰翻了个白眼，但嘴角还是抽了一下。
又爬了一段，前方终于出现光亮。出口被铁网封住，外面是夜色下的厂区空地。远处有巡逻灯光扫过，每隔三十秒一次。
“时间刚好。”小灵估算了一下，“等下一次灯光转过去，我们就冲。”
“我来切。”小焰取出微型切割器，贴在铁网上。蓝光闪过，金属发出轻微滋响，破口逐渐扩大。
“小心反光。”梁云峰提醒。
“知道。”她动作极慢，尽量减少火花外泄。
三分钟后，铁网被割开一个刚好够人钻出的洞。梁云峰让小灵先下，接着是小焰。他自己最后一个滑出。
管道末端陡斜，他下滑时脚下一滑，直接摔进草丛。膝盖磕在地上，疼得他吸了口气。
“你还行不行？”小焰伸手拉他。
“死不了。”他站起来拍灰，“走，找个遮蔽点。”
三人低姿匍匐穿过荒草地，最终躲进一条废弃排水沟。沟底积着浅水，混着落叶和泥浆。但他们顾不上这些，靠在沟壁大口喘气。
小灵瘫坐在泥水里，抱着终端一动不动。她的手一直在抖，不是因为冷，是因为绷得太久终于松了弦。
梁云峰检查了一遍装备。通讯器损毁，定位模块失灵，只剩一把备用匕首和半瓶水。
“我们现在是黑户。”他说，“没人知道我们活着。”
“但他们知道我们跑了。”小焰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总部大楼，“不会放过我们。”
“所以不能停。”梁云峰靠着沟壁坐下，闭眼几秒又睁开，“休息十分钟，然后换路线撤离。”
小灵点点头，想说话，嗓子干得发不出声。她拧开水壶喝了一口，呛得咳嗽起来。
“你说林昭最后那句话……”她终于开口，“‘我没有走’，是什么意思？”
梁云峰没回答。他盯着沟沿上方的一片夜空，那里没有星星，只有厚重云层压着城市边缘。
“我不知道。”他说，“但我感觉他还在这儿。”
小焰冷笑：“别告诉我你要搞玄学。”
“我不是信鬼神。”梁云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是信他没理由骗我们。他要是真消失了，就不会特意提醒我们别碰主控台。”
空气静了几秒。
小灵忽然抬手：“等等。”
她把终端举到眼前，屏幕虽然裂了，信号却意外恢复了一格。某个加密文件正在自动加载，进度条走到87%。
“这是……主控舱崩溃前传出来的？”她皱眉，“不是我们备份的那份。”
梁云峰凑过去看。文件名是一串乱码，但属性显示来源为“内部日志-最高权限”。
“打开它。”他说。
“风险很大。”小灵警告，“可能是陷阱，一旦激活就会暴露位置。”
“但我们没得选。”梁云峰盯着那行进度条，“想知道真相，就得冒这个险。”
小灵深吸一口气，点了确认。
屏幕闪了一下，跳出一段视频画面。画面中是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对镜头站在控制台前。
他缓缓转身。
三人同时屏住呼吸。
那是林昭。
可他明明已经消失在主控舱的光芒里。
视频里的他嘴角微扬，像是早就知道他们会看到这一幕。
他说：“你们现在听到的，是我三年前录下的最后一段话。如果它被触发，说明‘钥匙’已经被取出，而我也……不再受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