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轻响似从地脉深处传来,带着某种宿命的震颤。
梁云峰没动,只是盯着终端底部那一抹蓝光看了两秒。那光一明一暗,节奏平稳,却如战鼓擂心,敲得人脊背发紧。他手里还捏着半块没吃完的鸡肉,油渍在指尖微微发亮,像极了少年时母亲灶台上滴落的晨露——温热、真实,却又转瞬即逝。
小灵已经放下了碗,袖口一拂,记录册自动弹出半寸,她顺手抽出笔,动作干脆利落,仿佛不是在准备出任务,而是在赴一场早已约定的棋局。她的眉眼清冷如月,可那执笔的手指却稳得惊人,像是握住了天地间最不容动摇的律法之尺。
小焰则把最后一颗三才凝元丹塞进荷包,拍了拍袋子:“反正咱们也没真吃完那顿饭,不算破誓。”
此丹需集晨露、寒梅、火山岩三种天地灵物炼制七七四十九日方成,入口清凉回甘,能提神醒脑、固本培元,是他们行走江湖的“救命粮”。
“你还记得誓词?”梁云峰低头笑了笑,嘴角微扬,像风掠过湖面,涟漪轻荡。
“当然。”她挑眉,“‘共赴风雨,不离不弃’,我说的每一句都算数。倒是你,刚才那番话,是不是背了好久?”
“我哪有空背台词。”他放下筷子,起身走向终端,“我又不是偶像剧男主。”
屏幕亮起,两行红字跳了出来:
【紧急推送:创业者林远遭合伙人卷款跑路,公司账户清零,员工工资拖欠九十个昼夜交替】
【同步警报:青山镇育英中学教育经费被挪用,学生课本未发放,教师集体罢课】
梁云峰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三下——咚、咚、咚。
小灵立刻翻开记录册第一页,笔尖飞转:“资金流向查银行流水,合同漏洞重点标注,目击证人优先联系。”她语速快得像报菜名,“建议先走金融线,证据链更清晰。”
小焰检查火符袋,一张张翻过:“低阶五张,中阶两张,高级……没了。”她抬头瞪他,“上次你说是‘战略支援’,结果一口气扔了六张九霄雷火符!现在连个像样的都拿不出来!”
“那次敌人有热武器。”梁云峰摊手,“总不能让我拿嘴喷火吧?”
“你可以申请天机阁补给。”小灵头也不抬,“上季度我们结案率百分之九十七,绩效达标,能领乾坤袋,内含七日干粮、三张遁地符、一瓶回春丹。”
“系统说‘非战斗场景不予发放’。”小焰模仿机械音,“意思是,除非对方拿火箭筒轰学校,否则不算紧急状态。”
“那咱们就当他们是拿了。”梁云峰关掉一条推送,留下另一条,“先去学校看看。孩子没书读,比老板破产更急。”
小焰收好符纸,忽然停下动作。烛光下,小焰握着符纸的手忽然悬在半空。她望着桌上那三枚铜牌,还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她伸手碰了碰自己的那枚,涅盘纹路硌着指尖,背面“守正”二字的小篆,在光影中若隐若现。
“如果我们一直这样走下去,”她声音轻了些,“会不会有一天……太累了?”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连终端的提示音都像是被按了静音。
梁云峰没马上回答。他走回桌边,拿起自己的铜牌,掌心合拢,又缓缓展开。金属贴着皮肤,有点凉。流云纹如风过山川,流转不息,仿佛诉说着某种亘古不变的誓言。
“累,是因为我们在向上走。”他说,“黑暗从不会让人疲惫,停滞才会。”
他把铜牌轻轻放回原位,目光扫过两人:“但我不允许自己停。就像你说的,我们是彼此的光。只要还有一人愿意前行,这条路就永远不会断。”
小灵合上记录册,伸手覆上他的手背。小焰也把手搭了上去。三个人的手叠在一起,暖意顺着指尖往上爬。
“话说回来。”小焰忽然咧嘴一笑,“你刚才那句‘你们都是我的命’,能不能再录一遍?我想存个音频,以后每次出发前听一次,提神醒脑。”
“你想拿去当闹铃?”梁云峰皱眉,“半夜放出来吓邻居?”
“不,我要做成语音红包,逢年过节群发给系统客服,标题就叫《来自民间巡安的深情告白》。”
小灵笑出声:“建议加个背景音乐,《破阵乐》第三叠配唢呐版。”
“我觉得《铁血丹心变奏曲》更合适。”梁云峰一本正经,“毕竟我们也不是没人爱,只是选择不爱别人家的奖金池。”
“说到奖金。”小焰眼睛一亮,“上次北柳村那个案子,村民送来的风干灵鹿肉还没兑现呢。他们说是‘心意’,可我看着像能换三顿火锅。”
“那是证物。”小灵严肃道,“得录入天机阁备案,私自处理属于贪污。”
“我这是促进城乡经济交流!”小焰不服,“再说,咱们天天替天行道,总得有点生活补贴吧?系统连个差旅报销都没有,纯属压榨劳动力。”
“要不咱开个自媒体?”梁云峰突然说,“拍‘民间青天日常’系列。标题我都想好了——《今天我又把恶霸踹进了沟里》《九霄雷火符烧了校长办公室,但他活该》《队友总想把我绑柱子上烤脚底板》。”
“流量肯定爆。”小灵点头,“评论区估计全是‘求收徒’‘我也想进组织’。”
“然后系统弹窗警告:‘禁止公开传播执法过程,违者扣除功德值五百点。’”小焰叹气,“咱这工作,上不了热搜,拿不到奖状,连锦旗都得自己洗。”
“可有人记得就行。”梁云峰看着她们,“陈伯醒来第一句话是‘谢谢你们救了我’,那比什么表彰都强。”
“就是。”小灵轻声说,“百姓认我们是青天,我们就不是孤勇者。”
小焰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行了,废话少说。出发前我得再画两张应急符,不然万一遇到泼硫酸的家长,我只能拿体温蒸发它了。”
“你那符要是再炸了自己。”梁云峰提醒,“别怪我没提醒你。”
“那次是意外!”她梗着脖子,“谁想到墨汁掺了辣椒粉?我以为是加强威力。”
“你那是想给嫌疑人来个辣眼睛套餐。”小灵摇头,“下次调配方记得看说明书。”
三人各自忙碌起来。护腕锁扣咔嗒作响,记录册在袖中沙沙轻鸣,符纸在腰间微微发烫,三股气息悄然交融成战前的韵律。
灯焰忽然暴涨三寸,又倏然缩成豆粒大小,在墙上投出张牙舞爪的暗影。
“对了。”小焰忽然抬头,“这次去学校,能不能别穿这身黑衣服?看着像来收尸的。”
“那你让我穿彩虹超人装?”梁云峰反问。
“至少换个颜色。”她指着自己,“我可是火系法师,出场必须带氛围感。”
“你要不干脆披个斗篷,背后写‘正义必胜’?”小灵调侃。
“主意不错。”小焰认真考虑,“回头让系统定制一批,印上咱们三人合影,发给受助群众当纪念品。”
“记得加二维码。”梁云峰笑,“扫码关注公众号,回复‘救命’自动推送应急预案。”
“还能抽奖。”小灵补充,“一等奖:和梁队共进晚餐(不含聊天);二等奖:小焰亲笔签名火符一张(无实际效用);三等奖:小灵手写感谢信一封(可抵税)。”
“这波商业闭环了。”小焰拍桌,“建议申请专利,名字就叫‘正义变现计划’。”
梁云峰笑着摇头,走到门边取下外袍。这件衣服早就旧了,袖口磨得发白,肩头还有道没补好的裂口。他抖了抖,灰尘在烛光里飘了几圈。
“其实我一直觉得。”他背对着她们,声音低了些,“我们做的这些事,说白了就是看不惯欺负人的家伙。小时候被人抢过午饭,知道那种滋味不好受。”
“所以你现在见不得别人挨欺负。”小灵说。
“也不全是。”他转身,眼神亮得惊人,“我只是觉得,如果没人站出来,那这个世界,就真的没意思了。”
小焰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只要你敢冲,我就敢烧。”
小灵合上灯盒开关,屋内只剩烛光。她忽然轻笑一声,袖中飞出三道银芒钉在门框上,却是三支刻着“速归”二字的判官笔,笔锋锐利,墨迹未干,仿佛在为他们的归来刻下契约。
梁云峰点点头,伸手吹灭红烛。
火光熄灭的瞬间,终端屏幕再次亮起,新的坐标正在加载。
他转身握住门把,指节微微用力。
门还没开。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远处山峦起伏,宛如沉睡的巨兽。风穿过枯枝,发出呜咽般的低鸣。可在这片寂静之中,却有一种无声的力量在涌动——那是人心尚未冷却的火焰,是良知未曾熄灭的星火。
“你知道吗?”小焰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穿透了沉默,“我小时候住在一个小镇,那儿有个老师,姓周。他教语文,总爱讲一句话:‘虽千万人吾往矣。’”
“记得有位侠客曾在酒后吟道:虽千万人吾往矣。”梁云峰接道,嘴角微扬,“那时候我不懂,只觉得这话听着热血,像喝了十斤烈酒。后来我才明白,真正的勇气,不是不怕死,而是明知前路荆棘满布,依旧选择迈出第一步。”
“就像你当年冲进火场救那个孩子。”小灵轻声道,“明明可以等消防队,可你还是去了。”
“因为等不起。”梁云峰平静地说,“一秒都不行。”
小焰望着他,眼神复杂:“你有没有后悔过?放弃安稳生活,卷入这些是非?”
“后悔?”他笑了,“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这条路。人生不是用来逃避的,是用来照亮的。哪怕只能照亮一个人的眼睛,也值得。”
“说得真好。”小焰眨眨眼,“不过下次能不能别让我画那么多符?我手腕都快废了。”
“你这不是挺能耐?”梁云峰瞥她一眼,“一把火烧得对手哭爹喊娘。”
“那是因为我天赋异禀!”她昂首挺胸,“你以为谁都像你,靠拳头解决问题?”
“拳头也是艺术。”梁云峰淡淡道,“尤其是打在坏人脸上时。”
小灵忍不住笑:“你们俩啊,一个像烈火,一个像磐石,偏偏凑一块儿还能互补。”
“那你是啥?”小焰问。
“我是秤。”小灵微笑,“称得清是非,量得出人心。”
三人相视一笑,屋内的空气仿佛都被笑意点亮。
梁云峰推开门,夜风扑面而来,带着初秋的凉意与泥土的芬芳。
街道空旷,唯有几盏昏黄的灯笼在风中摇曳。远处传来犬吠,近处有落叶滚动的声音。他们并肩而行,脚步坚定,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很长,像是三条通往光明的引线。
“你知道我最佩服谁吗?”小焰忽然问。
“谁?”
“是我妈。”她说,“她一辈子没念过书,可她总说:‘做人要挺直腰杆,哪怕穷得叮当响,也不能弯了脊梁。’”
“这话朴实,却比千卷经书更有分量。”小灵点头,“古人云:‘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正是此理。”
“可现在很多人忘了。”梁云峰低声说,“他们觉得弱者活该被欺,穷人就该闭嘴。可他们忘了,每一个跪着的人,曾经也都站着。”
“所以我们才要让他们重新站起来。”小焰握紧拳头,“哪怕扶一个,也是一个。”
“还记得上个月那个被辞退的环卫工大叔吗?”小灵问,“他女儿考上大学,学费凑不齐,差点去借校园贷。”
“最后是我们帮他追回了赔偿金。”梁云峰说,“那天他抱着女儿哭得像个孩子。”
“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小灵声音柔和,“我们不是在办案,是在守护希望。”
“希望?”小焰笑了,“我觉得我们更像是‘人间清醒剂’,专治各种摆烂、偷闲、隐遁。”
“那你岂不是成了‘道德针管’?”梁云峰打趣。
“没错!”她得意地扬起下巴,“扎一针,立马精神!”
三人笑作一团,烛光中腾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将窗外的夜色都染上了暖意。
山路蜿蜒,通往青山镇的方向。夜雾渐起,朦胧中可见远处学校的轮廓,像一头沉默的巨兽伏在山腰。
“你说校长会不会已经跑了?”小焰问。
“不会。”小灵翻着资料,“他贪的是钱,不是命。这种人最喜欢躲在规则缝隙里,自以为聪明。”
“那就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规则。”梁云峰眼神冷峻,“法律或许迟到,但从不缺席。而我们,就是让它准时抵达的信使。”
“我喜欢这个比喻。”小焰掏出一张新画的符,“信使配火焰,绝配。”
“别烧过头。”小灵提醒,“上次差点把档案室点了。”
“那是意外!”她坚持,“再说,火也能净化邪恶。”
“火能焚尽一切,也能温暖人心。”梁云峰望着远方,“关键在于,持火之人是否心怀光明。”
“哇,这话够深奥。”小焰夸张地捂心口,“再来一句,我能录下来当人生格言。”
“人生格言?”梁云峰笑,“我只信一条:行得正,走得直,夜里不怕鬼敲门。”
“俗,但有用。”小焰点头,“接地气才是真功夫。”
小灵忽然停下脚步,抬头望天。一轮明月高悬,清辉洒落,如霜似雪。
“曾有位智者说过:有些鸟儿的羽毛太过耀眼,笼子关不住它们。”她轻声道,“你们就像那样的鸟。”
“那我们岂不是成了‘越狱专业户’?”小焰笑嘻嘻,“专撬不公的牢笼。”
“不。”梁云峰望着月亮,“我们不是逃犯,是守门人。守住底线,守住良知,守住那些不该被遗忘的承诺。”
风掠过山岗,吹动衣角猎猎作响。
他们继续前行,步伐稳健,如同大地的心跳。
终于抵达学校大门。铁门锈迹斑斑,门卫室空无一人。公告栏上贴着一张罢课通知,字迹潦草,透着愤怒与无奈。
“看来情况比想象严重。”小灵拿出记录册,“先查财务账目,再找教师代表谈话。”
“我去后厨看看。”小焰说,“饿着肚子的孩子最容易冲动。”
“我去教学楼。”梁云峰道,“课本去哪儿了,答案就在哪儿。”
三人分头行动,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一个多时辰后,他们在教师办公室汇合。
“食堂米缸见底,菜金全被挪走。”小焰咬牙,“孩子们这几天吃的都是咸菜拌饭。”
“账目做得很假。”小灵冷笑,“一笔‘基建维修费’虚报三万两,实际根本没动工。”
“课本堆在校长家地下室。”梁云峰手中拎着一捆教材,封面上沾满灰尘,“他还锁着,说‘等风头过了再发’。”
“好一个‘等风头’!”小焰怒极反笑,“他以为百姓是泥塑木雕?”
“明天召开全校大会。”梁云峰沉声道,“当着所有师生的面,把这些证据摊开。”
“系统会批准吗?”小灵问。
“不需要批准。”他目光如炬,“百姓有权知道真相。我们不是官府走狗,是民间青天。”
次日清晨,阳光破云而出,洒在操场上。
学生们列队站立,眼中充满疑惑与期待。老师们神情凝重,家长们陆续赶来。
梁云峰站上主席台,手中高举账本与课本。
“各位!”他的声音洪亮如钟,“你们的孩子,不该因贪婪而失学!你们的信任,不该被背叛!”
全场寂静。
“这笔钱,本该用于购买教材、支付教师薪酬、改善校园环境!”他一一展示证据,“但它,却被一人私吞!”
人群哗然。
“我们不是来施舍同情的。”小焰跳出人群,手中火符燃起一道赤光,“我们是来讨回公道的!”
“根据《大律·贪赃篇》第三十六条!”小灵朗声道,“挪用教育经费者,杖六十,流三千里,永不录用!”
“法律在此!”梁云峰高举铜牌,“我们在此!正义,永不缺席!”
掌声如雷,泪水纷飞。
校长被当场带走,没有挣扎,只有悔恨。
事后,孩子们围上来,递上亲手写的感谢卡。一张纸上写着:“叔叔,你比我爸还帅。”
梁云峰愣住,随即哈哈大笑。
回程路上,夕阳西下,天边霞光万丈。
“你说,我们这样做,真的能改变什么吗?”小焰望着晚霞。
“当然。”小灵说,“改变一个人,就是改变世界的一角。”
“而且。”梁云峰眯眼微笑,“我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每一个敢于说‘不’的人,都是我们的战友。”
“那下次任务是什么?”小焰调皮地问。
“系统刚发来消息。”小灵翻开记录册,“城南老街拆迁纠纷,百户人家面临流离失所。”
“又是权贵欺民?”小焰摩拳擦掌,“这次让我烧个大的。”
“不行。”梁云峰严肃道,“火不能解决一切。有时候,一张证据,一句话,比一千张符更有力量。”
“那你打算怎么办?”
“用脑子。”他笑道,“顺便,请全村人吃顿火锅——用那笔被追回的补偿金。”
“哇!”小焰欢呼,“这招高!既暖胃又暖心!”
小灵微笑:“这才是真正的‘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夜幕降临,三人身影渐行渐远。
远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星辰落地。
“喂,”小焰忽然回头,冲着虚空喊道,“系统客服!今晚记得查收我的语音红包啊——标题我都想好了:《来自三位不想躺平的神经病的深夜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