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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迁队长陈强碾平了百年孤坟,夜夜梦见青灰指甲刮擦棺材。

>梦里老鬼声音嘶哑:“我五万字的族谱……在祖坟……”

>他嗤笑鬼话连篇,次日却见手臂三道淤青。

>工地频发怪事:工人摔断腿,挖掘机无端起火。

>再入梦,老鬼怨气冲天,墙上血字蔓延:“期限将到!”

>他翻查族谱,惊觉曾祖父是失踪盗墓贼。

>循着线索挖开祖坟,掘出一面诡异铜镜。

>镜面倒映出他自己的脸,却穿着百年前的长衫。

>耳边响起梦中老鬼的声音:“这五万字,写的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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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土机巨大的铲斗带着千钧之力,轰然落下。那最后半截墓碑,历经百年风雨的石头,在钢铁的碾压下脆弱得像块朽木,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沉闷的碎裂声响。

“咔嚓——”

陈强站在工地边缘的土坡上,嘴里叼着半截快要熄灭的烟。他听见了那声音,很清晰。不是墓碑碎裂的声音,更像是什么又干又硬的东西被生生拗断——比如,一根陈年老骨头。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猛地顺着他的脊椎骨窜上来,激得他后颈汗毛倒竖。

烟灰簌簌地落在他沾满泥点的工装靴上。

夕阳正沉沉地坠向远山,把半边天烧得一片血红,浓稠得像是泼翻了染缸。那血色肆意蔓延,泼洒在远处高低错落的楼宇轮廓上,也染红了脚下这片刚刚被暴力推平的废墟。砖瓦碎块、扭曲的钢筋、断木残梁,在残阳的涂抹下,呈现出一种怪诞而惨烈的景象,如同某种巨大生物支离破碎的内脏。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粉尘味、汽油味,还有一种……很淡,但极其顽固的土腥气,是那种深埋地下许久不见天日的、带着腐朽霉烂味道的土腥气。这味道顽强地从被翻开的、黑褐色的泥土深处渗出来,缠绕在鼻端,挥之不去。

几只乌鸦不知何时飞到了工地上空,沉默地盘旋着,像几块不祥的黑色破布。它们的翅膀几乎不扇动,就那么诡异地悬停着,偶尔调整一下方向,小小的、幽亮的眼睛死死盯着下方那片新翻开的泥土——正是那座孤坟原先所在的位置。

没有叫声。

死一样的寂静笼罩着这片被钢铁巨兽蹂躏过的土地,只有推土机引擎熄火后,金属部件冷却收缩发出的轻微“咔哒”声,显得格外刺耳。工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收拾工具,没人说话,脸上都带着一种完成任务后的疲惫,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对这片刚被铲平的土地的回避。

陈强狠狠吸了最后一口烟,把烟蒂扔在地上,用靴子碾得粉碎。那点火星在尘土里挣扎了一下,彻底熄灭。

“妈的,”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像是在驱散心头那股莫名的寒意,“收工!明天一早,桩机进场!”

他最后一个离开工地,锁上那扇临时围挡的铁皮门时,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

血色的夕阳彻底沉没,暮色四合,那片孤坟的遗址被沉沉的阴影吞噬,只留下一个黑霉霉的、深不见底的土坑。几只乌鸦无声地落在那坑的边缘,缩着脖子,像几尊小小的、黑色的守墓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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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粘稠得如同实质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沉重得让人窒息。

陈强感觉自己悬浮着,又像是被深深埋进了冰冷粘腻的泥土里。身体动弹不得,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绝对的死寂,连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都听不见,仿佛坠入了永恒的虚无。

然后,声音出现了。

不是突然炸响,而是极其缓慢、极其微弱地从地底深处渗透出来,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摩擦质感。

“沙……沙……沙……”

像是用钝刀在粗糙的树皮上反复刮擦。

声音渐渐清晰,也渐渐靠近。陈强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住。他听出来了,那声音就在他“身体”的正上方,很近很近的地方。是……指甲?

长长的、坚硬的、带着某种非人质感的指甲,正在一下下,极其缓慢又极其执着地刮擦着坚硬的木板。那声音单调、枯燥、充满怨毒,每一次刮擦都像一把生锈的锉刀,狠狠地锉在他的神经末梢上。

“沙……沙……沙……”

他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但这声音却无比清晰地钻进他的耳朵,钻进他的骨头缝里,带着一股渗入骨髓的寒意。

刮擦声持续着,仿佛永无止境。就在陈强觉得自己快要被这声音逼疯,意识即将在极致的恐惧中溃散时——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他混沌的脑海深处炸开,嘶哑、干涩,像是两片粗糙的砂纸在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地底深处的阴冷和尘埃的味道。

“我的……五万字的……族谱……”

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停顿都伴随着指甲刮擦木板的“沙沙”声,仿佛说话极其费力。

“在……祖坟……里……”

刮擦声骤然变得急促、尖锐!像是指甲的主人被某种强烈的情绪攫住,变得狂躁。

“找到……它……还给我……”

最后三个字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又混合着浓得化不开的怨毒和渴望。

“还给我——!!!”

那嘶哑的咆哮在他脑中轰然炸响,如同惊雷。与此同时,刮擦声也达到了顶点,尖锐得仿佛要撕裂他的耳膜和灵魂!

“呃啊——!”

陈强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浑身被冰冷的汗水浸透,睡衣紧贴在皮肤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一条离水的鱼,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眼前还残留着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幻影,那刮擦声和嘶哑的咆哮仿佛还在耳边回荡,震得他头皮发麻。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用力搓了搓脸,试图驱散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不适。指尖触碰到脸颊,冰凉一片。

窗外,天光已经蒙蒙亮,灰白色的光线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隙挤进来,给昏暗的卧室带来一丝虚假的安慰。

他撑着发软的身体下床,脚步虚浮地走向卫生间。冰冷的自来水泼在脸上,带来短暂的清醒。他抬起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映出一张憔悴不堪、眼窝深陷的脸,写满了惊恐过后的疲惫。他胡乱地用毛巾擦着脸,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自己赤裸的手臂。

动作猛地僵住。

毛巾从手中滑落,掉在湿漉漉的洗脸池边沿。

他死死盯着自己的左小臂外侧,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骤然收缩。

那里,清晰地印着三道平行的淤痕。

青紫色的。微微凸起于皮肤表面。形状狭长,边缘模糊,带着一种……指甲用力刮擦过的痕迹。

位置,和他梦中感觉到的、那冰冷指甲刮擦棺材板的位置,分毫不差。

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比梦中的黑暗更加真实,更加令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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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

一声闷响,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惨叫,瞬间撕裂了工地清晨相对平静的空气。

陈强正叼着烟,烦躁地翻看着施工进度表,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一哆嗦。他猛地抬头,循声望去,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

只见靠近工地西南角的基坑边缘,一个临时搭建的简易脚手架歪歪斜斜地塌陷了一半。一个年轻工人,小李,正蜷缩在满是碎砖块和泥泞的地上,抱着自己的左腿,发出痛苦的哀嚎。他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混合着泥土,在脸上冲出几道泥沟。

“怎么回事?!”陈强扔掉手里的纸笔,几步冲了过去,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

旁边几个惊魂未定的工人七嘴八舌。

“不……不知道啊陈队!刚搭好的架子,看着挺稳的……”

“就小李爬上去准备绑钢筋,刚踩上去没几步,那根横杆‘咔嚓’一下就断了!跟朽木头似的!”

“邪门了!那杆子昨天检查还好好的!”

陈强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查看小李的腿。左小腿以一个不正常的角度弯曲着,显然是骨折了。他心头发沉,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安全是他抓的重中之重,脚手架的材料进场前都经过严格检查,横杆断裂这种事,发生的概率微乎其微。

“愣着干什么!快叫救护车!”他冲着旁边的人吼道。

救护车尖锐的笛声由远及近,将一种不祥的氛围笼罩在工地上空。工人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眼神里都带着惊疑不定。陈强烦躁地挥挥手,驱散了人群,自己却站在原地,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片孤坟被推平后留下的深坑。坑底的泥土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异样的黑褐色。

晦气!真他妈晦气!他狠狠啐了一口,试图把那个荒谬的噩梦和手臂上诡异的淤青从脑子里甩出去。巧合,一定是巧合!小李那小子平时就毛毛躁躁的,肯定是自己没注意!

然而,仅仅隔了两天,更诡异、更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情发生了。

那天下午,天气异常闷热,一丝风都没有。负责平整场地的一台大型履带式挖掘机正停在基坑旁边休息,司机老张刚爬下驾驶室,准备去喝口水。

就在老张离开驾驶室不到十步远的时候——

“轰!”

一声沉闷的爆响,如同地底传来的怒吼。

毫无征兆地,那台钢铁巨兽庞大身躯的中部,发动机舱的位置,猛地腾起一股浓烈的黑烟!紧接着,刺眼的橘红色火舌猛地从引擎盖的缝隙里喷吐而出,贪婪地舔舐着空气!

“着火了!挖掘机着火了!”工人们炸开了锅,惊恐地叫喊着。

老张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面无人色,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刚刚离开的“坐骑”瞬间变成了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球。消防车呼啸而至,水龙喷射,但火势异常凶猛,等大火被扑灭,那台价值不菲的挖掘机只剩下一个焦黑扭曲的骨架,刺鼻的焦糊味弥漫了整个工地。

“自燃?”陈强赶到现场,看着冒着白烟的废墟,听着消防员初步的判断,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这种大型机械,在没有任何操作、没有高温作业、没有明显电路故障的情况下突然自燃?概率比中彩票还低!

“邪门,太邪门了……”旁边的技术员老赵脸色发白,声音发颤,下意识地搓着手臂,仿佛也感到了寒意。他凑近陈强,压低了声音,眼神里充满了恐惧,“陈队,你说……会不会是……那坟……”

“闭嘴!”陈强猛地打断他,声音严厉,但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动摇和恐慌。他环视四周,工人们都远远地看着,没人敢靠近那堆挖掘机的残骸,更没人敢靠近那个孤坟的深坑。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恐惧,如同蔓延的藤蔓,悄然缠住了每个人的心。

手臂上那三道早已变淡却依旧清晰的青紫色淤痕,此刻仿佛又隐隐作痛起来。梦里那嘶哑的、刮擦棺材板的声音,似乎又在耳边幽幽响起。

“我的……五万字的……族谱……在祖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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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几晚,陈强几乎不敢合眼。只要一闭上眼,那无边的黑暗、刺耳的刮擦声和嘶哑的低语就如影随形。他开着灯睡,把电视声音开得很大,甚至尝试灌自己几杯烈酒,但都无济于事。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神经,将他拖入更深的疲惫和惊惶之中。手臂上那三道淤痕,颜色虽然淡了些,却如同烙印,时刻提醒着他那个挥之不去的噩梦。

就在挖掘机自燃事件的第三天深夜,极度的困倦终于压垮了意志的堤坝。陈强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电视屏幕闪烁着无聊的午夜广告,声音开得震耳欲聋。他的眼皮沉重地黏合在一起,意识无可避免地滑向深渊。

黑暗,如期而至。

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虚无。景象扭曲、晃动,如同透过浑浊的水面窥视。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极其空旷、极其古老的地方。脚下是冰冷粗糙的巨大条石,缝隙里长满了滑腻的青苔。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令人作呕的土腥味和一种陈年木头腐朽的气息。

视野在晃动中艰难地聚焦。前方,在影影绰绰的黑暗深处,隐约显出一口棺材的轮廓。不是现代那种光滑的样式,而是极其厚重、笨拙,棺盖边缘似乎还残留着暗红色的漆皮,但大部分已被岁月侵蚀剥落,露出深褐色的木质纹理,上面布满了深深的裂纹。

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没有出现。四周死寂得可怕。

就在这时,一个佝偻的黑影,缓缓地从那口腐朽棺材的后面“升”了起来。

陈强的心脏骤然停跳!

那影子极其模糊,只能勉强分辨出一个枯瘦、佝偻的人形轮廓。它似乎穿着一件极其宽大、破旧的长衫,下摆拖在地上,无声无息。它没有脚,或者说,它的下半身完全融入了棺材后方的浓重黑暗里。

最让陈强魂飞魄散的是影子的脸——或者说,那根本不能称之为脸!那里只有一片更加深邃、更加混沌的黑暗,仿佛一个能吞噬光线的黑洞。只有一双眼睛!

一双浑浊的、没有瞳孔的眼睛,如同两颗蒙尘的、布满血丝的劣质玻璃珠,幽幽地悬浮在那片黑暗之上。那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冰冷、怨毒,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憎恨。

“嗬……”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漏风的气音,从那个方向传来。不是之前梦中那种清晰的嘶哑话语,更像是什么东西在腐朽的喉咙里艰难地滚动。

那双浑浊的眼睛,怨毒的光芒骤然暴涨!

陈强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寒刺骨的恶意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汹涌扑来,将他紧紧包裹、挤压。他无法呼吸,无法动弹,连思维都仿佛被冻结。极度的恐惧让他几乎要尖叫出声,却发现自己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就在这时,那佝偻的黑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沙……”

极其轻微的一声,如同枯叶摩擦地面。

陈强全身的血液瞬间冲向头顶!他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如同濒死的困兽。客厅里,电视还在聒噪地播放着广告,刺眼的荧光照亮了他惨白如纸、布满冷汗的脸。

他大口喘着粗气,视线惊魂未定地扫视着熟悉的客厅,试图寻找一丝安全感。

目光,猝不及防地定格在正对面的电视墙上。

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那面原本贴着浅米色暗纹壁纸的电视墙,此刻,在明亮的电视光线下,清晰地浮现出三个巨大的、歪歪扭扭的字!

字迹暗红、粘稠,仿佛是用快要凝固的鲜血写成,正顺着壁纸的纹理,极其缓慢地向下蜿蜒流淌。

“期——限——将——到——”

每一个笔画都扭曲着,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和急迫。

“啊——!”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在空荡的客厅里回荡。陈强像被烫到一样从沙发上滚落下来,手脚并用地向后猛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茶几边缘,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他死死地盯着那三个血字,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扩散。

那血字仿佛拥有生命,那粘稠的暗红还在极其缓慢地向下延伸、滴落……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铁锈腥味,毫无征兆地弥漫开来,充斥了他的鼻腔。

这不是梦!绝对不是!

老屋的堂屋里弥漫着陈年的灰尘味和木头腐朽的气息。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泡悬在屋顶中央,光线勉强照亮了下方那张巨大的、蒙着厚厚灰尘的八仙桌。陈强和他年迈的母亲周桂芬坐在桌旁,桌上摊开着一本极其厚重、封面早已褪色发黄、边缘磨损卷起的线装册子。

“族谱?”周桂芬推了推老花镜,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困惑,“强子,你咋突然想起翻这个老古董了?都好些年没人动过了。”她看着儿子苍白憔悴、眼窝深陷的脸,浑浊的眼中满是担忧,“你这脸色……是不是工地上太累了?还是……遇着啥不顺心的事了?”

陈强没敢看母亲的眼睛,目光死死锁定在族谱那泛黄脆弱的纸页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嗯……就……就看看,随便看看。”声音干涩沙哑。

他小心翼翼地翻动着脆薄的纸页,纸张发出轻微的“哗啦”声,抖落起细小的尘埃颗粒。一个个用毛笔小楷写就的名字,如同沉默的幽灵,排列在古老的竖格中。名字旁边标注着生卒年月、简单的生平事迹——“务农”、“经商”、“卒于瘟疫”……

时间一点点流逝,陈强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翻过了属于他父亲、祖父的那几页,继续向上追溯。名字越来越陌生,年代越来越久远。就在他几乎要放弃,以为那噩梦中的“五万字”纯粹是无稽之谈时——

他的手指停在了一页纸的上方。

纸页顶端,清晰地写着名字:陈茂财。生卒年份:约清光绪二十年(1894年)——民国七年(1918年)?后面那个卒年后面,竟然打着一个刺眼的问号!

生平记录极其简短,只有寥寥两行字迹模糊的小字:

“……少时离乡,音讯杳然。传闻……涉险地……不归。”

陈强的心猛地一沉。他凑近了些,借着昏黄的灯光仔细辨认那模糊的字迹。特别是“险地”后面,似乎还有半个被墨迹浸染、又被刻意涂改过的字迹轮廓,隐约像是个……“墓”字的半边?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妈,”陈强抬起头,声音有些发颤,“这个陈茂财……您听说过吗?他……他是谁?”

周桂芬皱着眉,努力回忆着,布满老年斑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族谱粗糙的封面。“陈茂财……哦,想起来了!”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恍然,“是你曾祖那一辈的,算起来,是你曾祖父的亲兄弟!按排行,你得叫……曾叔祖?”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着久远的记忆碎片。“这人啊,老辈人提过几句,说他年轻时候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好像……是跟你曾祖父吵了一架,然后就跑出去闯荡了,再也没回来过。村里人都说……”周桂芬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神秘和忌讳,“……说他手脚不干净,胆子又大,专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好像是……倒腾地底下刨出来的东西?”

“盗墓?!”这两个字几乎不受控制地从陈强喉咙里冲出来,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骇。

周桂芬被儿子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拍了他一下:“哎哟!小声点!老辈人瞎传的,谁知道真假!反正后来就没了音信,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族谱上也就那么一笔带过,连个准信儿都没有。你打听他干啥?晦气!”

陈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整个人如坠冰窟!

曾叔祖!陈茂财!民国初年失踪!疑似盗墓贼!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梦里那个嘶哑的声音如同魔咒般再次在耳边炸响,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铁锈味:

“我的……五万字的……族谱……在祖坟……里……”

“找到……它……还给我……”

“还给我——!!!”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他猛地低头,目光再次死死钉在族谱上陈茂财名字后面那个刺眼的问号——民国七年(1918年)?卒。

一个失踪的盗墓贼……一个被推平的孤坟……一个在梦里索要“五万字的族谱”、并警告“期限将到”的怨毒老鬼……

一条冰冷而恐怖的线索,如同黑暗中骤然绷紧的毒蛇,将这一切诡异地串联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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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稠如墨,几颗疏星点缀在厚重的云层缝隙间,投下微弱惨淡的光。

陈家村外的祖坟山,在深夜里只剩下起伏的、沉默的黑色剪影。山风呜咽着掠过松林,发出如同鬼哭般的“呜呜”声。

陈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崎岖的山路上,手里紧攥着一把沉重的工兵铲,铲刃在稀薄的星光下偶尔反射出一丝冰冷的寒芒。他身边跟着两个被他用三倍工钱临时叫来的工人,老赵和小王。两人都缩着脖子,脸色在黑暗中显得异常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犹豫,不停地左顾右盼,仿佛黑暗里随时会扑出什么东西。

“陈……陈队,”老赵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哆嗦,牙齿都在打颤,“这大半夜的……来祖坟山……挖……挖坟?这……这可是大不敬啊!要遭报应的!”

小王也连连附和,声音发飘:“是啊陈队!太吓人了!工地上那些事儿还不够邪乎吗?咱……咱还是回去吧?”

“闭嘴!”陈强低吼一声,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崩溃边缘的狠厉。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脸色铁青,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光芒。“钱不想要了?不想干现在就滚!我一个人也能挖!”

他手臂上那三道早已变淡的淤痕,此刻仿佛在隐隐发烫。电视墙上那三个缓慢流淌的血字——“期限将到”——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脑子里,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那老鬼嘶哑怨毒的咆哮。

恐惧如同附骨之蛆,啃噬着他的理智。他别无选择。

老赵和小王被他眼中的疯狂和狠厉吓住了,对视一眼,终究没敢再说话,只是更加畏缩地跟在他身后,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战。

凭着模糊的童年记忆和对族谱上简略图示的比对,陈强在一片荒草丛生的坟茔间艰难地辨认着。终于,在一片地势相对平缓的坡地上,他找到了目标——一座明显比周围坟茔低矮、坟头荒草长得格外茂盛的土坟。墓碑是块粗糙的石头,上面刻的字早已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认出“陈门”二字和一个同样模糊的姓氏。

就是这里了。族谱上标注的陈茂财的衣冠冢。一个连尸骨都没有,只埋了几件旧衣服的空坟。

“就……就是这儿?”小王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挖!”陈强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率先抡起了工兵铲,狠狠插进冰冷的泥土里。泥土很硬,带着石块和树根,每一次下铲都异常费力。

老赵和小王虽然害怕,但在陈强凶狠的目光逼视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哆哆嗦嗦地跟着动手。三把铁铲在寂静的山坡上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噗噗”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恐惧。

泥土被一铲一铲地掘开。冰冷的土腥味混合着腐烂植物根茎的气息弥漫开来。时间在沉重的挖掘声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挖了将近一米深,下面依旧是冰冷的黄土,没有任何棺木的迹象。

“陈队……是不是……搞错了?”老赵停下动作,喘着粗气,脸上沾满了泥点,恐惧中带着一丝侥幸,“这就是个空坟,啥也没有啊!咱……咱收手吧?”

陈强没理他。他内心的不安和焦灼感越来越强烈。那老鬼怨毒的眼神、墙上流淌的血字,还有工地上接连发生的怪事,都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他不能停!他疯了一样继续往下挖,工兵铲撞击到硬物的频率越来越高。

“当啷!”

一声清脆的金石交击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陈强的铲尖似乎碰到了什么极其坚硬的东西,震得他虎口发麻。他心头猛地一跳,动作瞬间停了下来。

“有……有东西?”小王的声音带着哭腔。

三人立刻蹲下身,用手扒开铲子周围的浮土。土层下,露出了一个坚硬物体的边缘一角。不是石头那种粗糙的质感,在稀薄的星光下,隐约泛着一种……暗沉沉的金属光泽?

陈强的心跳骤然加速,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扔掉铲子,不顾指甲缝里塞满冰冷的泥土,徒手用力地刨挖起来。老赵和小王也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

很快,一个长方形的金属盒子轮廓显露出来。大约一尺长,半尺宽。盒子表面布满了厚厚的、黑绿色的铜锈,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只在铲子磕碰过的地方,露出了底下一点暗黄的本色。盒子没有锁扣,似乎是整体浇铸的,严丝合缝。

“铜……铜盒子?”老赵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空坟里……埋个铜盒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陈强的脊梁骨爬升。他盯着那布满铜锈的盒子,感觉它像是一口微缩的棺材,散发着不祥的气息。梦里那老鬼刮擦棺材板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颤抖着伸出手,试图将那铜盒从泥土中完全取出。盒子异常沉重,入手冰凉刺骨,那股寒意仿佛能透过皮肤直钻骨髓。

他小心翼翼地将沉甸甸的铜盒放在旁边清理出来的空地上。老赵和小王也凑了过来,三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注视着。

陈强用袖子使劲擦了擦盒子表面的泥土和铜锈,找到边缘。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手指抠住盒盖的边缘,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上一掀!

“嘎吱——”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的涩响在死寂的山坡上骤然响起,如同沉睡百年的棺盖被强行推开!

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阴冷的气息,混合着浓烈的土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陈旧金属的锈蚀气息,猛地从打开的盒子里喷涌而出!

陈强、老赵、小王三人同时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向后缩了一下脖子。

盒子里面,没有预想中的族谱,也没有任何纸张或遗物。

在盒底浅浅一层细密的黑色泥土之上,静静地躺着一面圆形的器物。

一面铜镜。

铜镜的直径大约八寸,边缘一圈铸着繁复诡异的纹饰,在稀薄的星光下只能看出扭曲盘绕的轮廓,像是某种纠缠的藤蔓,又像是扭曲的人形,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异。镜背中央有一个小小的、造型古朴的钮,钮周围也刻着同样的纹路。整个镜背覆盖着厚厚的铜锈,呈现出黑绿斑驳的颜色。

最吸引人目光的,是那镜面。

它并非光洁如新,相反,镜面也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浑浊的铜锈,像是蒙上了一层污浊的油膜。但即便如此,它依旧清晰地映出了陈强因为紧张、恐惧和用力而微微扭曲的脸庞。

就在陈强的目光与镜中自己的倒影接触的刹那——

异变陡生!

镜面……似乎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

镜中陈强那张憔悴、惊惶的脸,轮廓猛地变得模糊不清!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抹去!

紧接着,镜面深处,仿佛被投入了强光,又像是内部的污浊锈迹在某种力量下瞬间蒸发消散——

一张截然不同的脸孔,清晰地浮现出来!

那是一张同样属于陈强的脸!五官轮廓几乎一模一样!

但镜中的“他”,却穿着……一件样式古老、浆洗得发白的靛蓝色粗布长衫!领口紧扣,一丝不苟。头发也不是陈强现在的短寸,而是向后梳拢,在脑后挽成一个整齐的发髻!

镜中的“他”,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眼神空洞、呆滞,直勾勾地“望”着镜子外的陈强。那眼神里没有一丝生气,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以及一种……仿佛沉淀了百年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绝望。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寒瞬间攫住了陈强!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他像一尊石化的雕像,僵在原地,眼睛死死地瞪着镜子里那个穿着长衫、眼神死寂的“自己”,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记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冻结了。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无比清晰地,直接在陈强的脑海最深处响起。那声音嘶哑、干涩、冰冷,每一个字都带着地底深处的阴寒和尘埃的气息,正是他夜夜噩梦中所听到的那个声音!此刻,它不再是从外部传来,而是直接在他自己的颅骨内回荡,带着一种令人灵魂颤栗的熟悉感:

“这五万字……”

声音停顿了一下,如同沉重的喘息。

“写的……就是你啊……”

“轰隆!”

一声沉闷的惊雷毫无征兆地在头顶的云层深处炸开,惨白的电光瞬间撕裂了浓墨般的夜幕,将山坡上三张因极致恐惧而扭曲的脸庞映照得一片惨白!

铜镜中,那张穿着百年前长衫、与陈强一模一样的脸,在刺目的电光下,嘴角似乎极其缓慢地、极其诡异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绝不是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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