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顿港,深夜。
雾霭将码头的轮廓揉得模糊不清。
海风裹挟着咸腥的潮气撞来,混着工业油料的气味,黏在皮肤上,冰冷而油腻。
泊位上,万吨货轮“海洋信使号”正沉睡着。
船体在雾中泛着冷硬的钢灰色,巨大的锚链垂在水中,偶尔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南光(伊桑·安德斯)从一堆废弃的托盘后滑了出来,一身深色工装,左手腕贴着一块自制的电子屏,屏幕上跳动着码头的监控时序图,右手捏着张临时工牌,照片上的人脸经过p图,与他紧绷的面容有七分相似。
他放轻脚步,足尖几乎不沾地,每走三步就顿一下,视线扫过头顶旋转的监控摄像头,迅速完成一次位移。
雾珠落在睫毛上,眨都不眨,他只靠眼角余光确认着路线,悄声缝隙靠近了船体。
他选定了一个装有机械配件蓝色集装箱,箱体上的目的地标签清晰写着“斯图兰卡·科吉坡”。
他已查过,这艘船在那个中立国港口有两小时的装卸窗口期。
他蹲在集装箱侧面,屏住呼吸,耳朵贴在箱壁上,确认里面只有堆叠的零件。
手指摸着锁扣处锈迹,掏出一根钢条,插入锁扣的缝隙,用指腹感受着力度,只听“咔嗒”声响,锁舌弹开。
他立刻抓住侧门,借着雾的掩护向内一拉,立即躬身钻进去,动作快得像只受惊的猫,然后将门小心地恢复原状。
箱内一片漆黑,通风孔尚透进些许微光,金属的冷味和机油的醇厚气息扑来,呛得他打了一个喷嚏。
南光顺着箱壁滑坐到角落,后背抵住堆叠的零件箱,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稍稍压下了他狂跳的心脏。
他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从策划逃离到黑进安保系统,从伪造身份到找到这个“移动的避难所”,每一步都踩着刀尖。
他蜷缩起来,将脸埋在膝盖间,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码头工人的吆喝声和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
十几天,只要等十几天,他就能踏上科吉坡的土地,那里有接应的人,有回国的希望,想到这些心脏又剧烈地跳动,嘴角不禁向上弯起。
然而,就在货轮即将解缆的前一刻,异变陡生!
码头上突然亮起了刺眼的探照灯光!
“嗡——”
他的耳膜猛地一震,还没反应过来,码头上已响起成片的引擎轰鸣声。
数辆黑色SUV疾驰而至,尖锐的刹车声划破港口夜空。
车上跳下多名手持武器的武装人员,黑靴重重踏在地面的声音密集如雨,南光透过箱壁缝隙,隐约能听清拉动枪栓时那冰冷的“咔哒”声......
同时,港口上空响起了直升机的轰鸣声,螺旋桨搅动空气的强劲气流,掀动着集装箱顶部的铁皮。
“暴露了!”
南光心中一沉,血液几乎凝固。
是薇薇安?!
这个名字如影随形,带着刺骨的寒意猛然撞入他的脑海。
她最终还是发现了!
他想起三天前与楚澜清提及“科吉坡的雨季”时,薇薇安在一旁看似无意的追问,想起自己当时含糊其辞的掩饰,幡然醒悟,那是她布下的网,正等着他自投罗网。
她竟能快到这种地步,在他躲进“集装箱”的短短几分钟内?
“都不许动!封锁登船口!”
粗犷的呵斥声穿透海风,紧接着是登船梯被移开的巨响。
南光贴着箱壁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指尖掐进掌心。
武装人员开始登船搜查,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杂乱的、沉重的,带着金属武器的碰撞声,还有集装箱被撬棍敲击的“咚咚”声。
南光的心跳快如擂,他摸向口袋里那根磨亮的钢条,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镇定。
束手就擒?
他猛地攥紧钢条,岂不是功亏一篑。
绝不!
他缓缓挪动身体,大脑飞速运转,借着通风孔的微光,打量着集装箱内堆叠的机械配件。
一个冒险的计划瞬间形成。
南光摸向工装内侧的暗袋,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多功能工具钳,钳口开合间发出几乎不可闻的金属轻响。
他精准夹住一枚固定配件的六角螺丝,手腕发力,指节青筋绷起,螺丝旋出的“滋滋”声被集装箱外的风声完美掩盖。
短短两分钟,他拆下三根半米长的合金杆和一组承重弹簧,以角落的角钢为支点,用螺丝将合金杆拼接成简易杠杆,另一端牢牢勾住堆叠至胸口的金属齿轮箱,他估算过,重量足以封堵箱门。
做完这一切,他将工具钳别回腰间,顺手从散落的配件中捡起一根钢钎,猫着腰钻进配件堆后方的阴影里,后背紧贴着冰凉的箱壁,手中紧握着一根尖锐的金属刺。
“就是这个,编号对上了。”
门外传来粗哑的嗓音,脚步声就在门外停住,紧接着是撬棍插入锁孔的“刮擦”声。
他握紧钢钎,视线紧紧盯着那道即将被拉开的门缝,心脏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
“咔哒”一声,门锁崩开的瞬间,箱门被猛地向外拉开一条半尺宽的缝口,两道黑影刚要探身进来。
南光眼底寒光一闪,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压下自制的杠杆,低吼一声:
“起!”
“哐当——轰隆!”
合金杠杆带着弹簧的张力猛地回弹,勾住的齿轮箱瞬间失去平衡,堆叠的金属配件像雪崩般倾泻而下。
钢件猛然砸落在箱门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刚迈进门的两名搜查人员顿时惨叫起来,其他人也惊慌中急忙后退闪避。
“在里边!是他搞的鬼!”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封锁通道!”
门外的呵斥声、急促的脚步声和武器上膛的“咔咔”声乱作一团,外面的骚乱给了南光短暂宝贵的机会。
他从配件堆的另一侧的空隙中钻出,在集装箱林立的狭窄缝隙间弯腰狂奔,工装下摆被海风掀得猎猎作响,身后子弹呼啸而过,打在钢质箱壁上迸射出刺眼的火花,灼热的气浪擦着耳廓掠过。
左转避开吊装区的钢索,右转绕开固定的锚链桩,直升机的探照灯在头顶盘旋,光柱像追命的毒蛇扫过他刚才停留的位置,他顺势滚到一个空集装箱的阴影里,屏住呼吸看着两名追兵从身旁冲过,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跳海!只有船舷那边是死角!”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已经再次起身,朝着船的右舷狂奔。
这可能是他唯一的生路!
终于,冰冷的船舷栏杆撞进掌心。
身后的追兵已经近在咫尺,“抓住他”的嘶吼声就在耳畔。
南光没有半分犹豫,纵身跃出栏杆,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扑向那片漆黑的海面。
“噗通!”
冰冷的海水瞬间包裹了他,刺骨的寒意透过毛孔侵入体内,巨大的冲击力使他几乎晕厥。
他咬住牙关,奋力挥动双臂划水,浮出水面,贪婪地吸了一大口带着咸腥的空气,转头望去,“海洋信使号”上已是一片混乱,数道探照灯光柱在海面上疯狂扫动,却始终没能精准锁定他的位置。
他成功了……
暂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