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克郊外别墅的地下医疗室,成了沈逸临时的囚笼与方舟。
手术后的日子,在疼痛、药物以及安娜·索切那娃无微不至的照料中,如细流般涓涓流淌。
他的左腿被牢牢固定在专业的康复器械上,每日接受着被动活动和物理治疗。
伤口愈合良好,感染得到控制,坏死的骨组织已被清除并植入了替代材料,瓦西里医生保证,只要坚持复健,功能恢复指日可期。
但身体的禁锢远不及心灵的桎梏沉重。
沈逸终日被禁锢在轮椅之中,其活动范围,仅限于这间设施完备却情温冰冷的地下室,或偶尔在安娜的陪伴下,搭乘专用电梯至别墅一楼的阳光房,短暂汲取一丝清新空气。
彼得罗夫以“安全”与“最佳休养”为借口,几乎斩断了他与外界的全部直接联系。
那部能联络外界的卫星电话,早已不知所踪,别墅内的网络,亦被严密监控。
他沦为一只被精心豢养、羽翼尽折的鹰。
彼得罗夫的探望变得规律且富有目的性。
他不再急于逼问蓝晶的核心秘密,而是如同一位耐心的投资人,开始与沈逸探讨更为“基础”的问题:
全球能源格局的演变,鄂勒斯在材料科学领域的传统优势及其瓶颈,新的材料技术能带来的丰厚利润,甚至谈及他早年在中鄂边境从事贸易的冒险经历……
他还带来一些公开的、涉及新型电池材料或超导研究的论文,与沈逸深入“探讨”,意在激发其科研兴趣,实则不动声色地引导与试探。
沈逸对此心知肚明。
他扮演着一个感激且合作的角色,谨慎应对彼得罗夫的试探。
他会就彼得罗夫抛出的话题,发表基于公开信息的深刻见解,偶尔无意间提及极端条件下材料的稳定性问题,或是能量传导中的效率瓶颈。
这些碎片化信息既满足了彼得罗夫的部分期待,持续吊住他的胃口,又牢牢守住蓝晶合成与创世者相关的核心机密。
他知道,这是他目前唯一的生存筹码。
重新获得力量和自由之前,他必须维持这种微妙的危险和平衡。
安娜成了他这段灰暗日子里唯一的光亮。
她的关怀照顾甚至超出了护士的职责范围。
她会轻柔婉转地为他朗读鄂勒斯的诗歌;当他复健痛苦不堪时,紧紧握住他的手,给予无声的鼓励。
还会细心观察他的情绪,在他望着窗外白桦林发呆、眼中流露出对妻儿无尽思念时,默默地递上一杯热茶,或是轻轻播放一首舒缓的钢琴曲。
她的存在温柔而坚定,悄然填补了沈逸因与林晓、南光分离而产生的巨大情感空洞。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沈逸并非铁石心肠,他能深切感受到安娜那份日渐超越职业界限的关怀,这在他心中激起层层矛盾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他感激她的温情,却无法回应,只能将这份复杂的情愫深深埋藏于心,将所有心力倾注于康复与脱困之上。
他抓住每一个康复运动机会,细致观察这所别墅。
地下医疗室的通风管道和电路布局;一层阳光房窗户的锁具型号;别墅安保人员的换班规律;甚至当安娜推着他散步时,远处树林边缘那若隐若现的摄像头反光……
所有这些细节都被他牢牢存储在记忆中。
他耐心等待着,等待腿伤痊愈一些,等待那个可能出现的、稍纵即逝的机会。
加州硅谷,圣何塞市。
南光(伊桑·安德斯)似乎已完全融入了此地的生活。
他在学校中依旧是那个聪慧而安静、鲜少引人注目的亚裔男孩。
他的学业成绩卓越,尤其在科学与数学领域天赋异禀,但他刻意维持低调,从不主动展露那些超乎常人的直觉与洞察力。
约翰和玛丽对他的保护日益严密,几乎禁止他独自外出,并反复叮嘱他切勿向任何人展示脖子上的吊坠。
然而,孩子的好奇心以及那份天生的、与蓝晶的深层连接,不是总能被规则稳固束缚。
学校一年一度的科技节筹备开始了。
五年级的课题定为“未来能源”。
南光所在的小组选择了“高效储能装置”作为研究主题。
在小组讨论中,一位同学带来了一个从父亲公司淘汰下来的、有些故障的小型能量密度演示仪,该仪器用于展示不同电池材料的理论储能上限。
仪器连接后,屏幕上数据跳动不定,无法准确读数。
“这东西又坏了!”同学懊恼地抱怨道。
南光审视着那台仪器,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胸前的吊坠。
他感受到吊坠传来一丝微弱而熟悉的温热感,脑海中仿佛清晰地“看到”仪器内部能量流动的阻塞点。
他稍作犹豫,在同学们热切的目光注视下,轻声说道:
“也许……试试轻轻敲打这里……”他指向仪器外壳上一个毫不起眼的位置。
同学半信半疑地照做了。
奇迹般地,仪器屏幕上的数据跳动立刻平稳了下来,清晰显示出了一个理论数值!
“哇!伊桑,你怎么知道的?太神奇了!”
同学们纷纷惊呼起来。
南光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我……我瞎猜的。”
这个小插曲很快被科技节更热闹的筹备所淹没,却落入了一个人的眼中——学校的科技辅导员,理查德·科恩先生。
科恩先生是一位对新兴科技嗅觉敏锐的中年人,同时与几家硅谷科技公司保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中就包括正暗中搜寻“异常能量信号”的灰岩公司。
他注意到,伊桑·安德斯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孩子,在涉及能量、波动等概念时,眼神总会变得异常专注和……深邃。
这次修复演示仪,绝非巧合。
他设法悄悄调阅了伊桑的档案,发现他来自怀俄明州,时间点竟与他偶然听到的、业内流传的关于“怀俄明异常信号”的小道消息不谋而合。
一种直觉,或者说猎人的敏锐嗅觉,让科恩的心跳陡然加速。
他没有惊动伊桑,而是悄无声息地、更密切地观察他,特别是脖子上那枚看似平凡却从不离身的银质吊坠。
几天后,科技节如火如荼地开幕。
学校体育馆内人声鼎沸,各个小组正热情洋溢地展示着创意作品。
南光所在小组的“未来能源”展台前,同样人头攒动。
正当展示达到高潮,小型太阳能模型车急需最大功率驱动之际,电线接头猛地迸出火花,线路瞬间短路!
现场顿时引发一阵小小的骚动。
负责操作的同学手忙脚乱,急得团团转。
就在这危急关头,南光胸口的吊坠突然传来明显的温热感,甚至微微震动了一下。
他脑海中瞬间清晰“感知”到短路点的位置与电流的紊乱。
情急之下,他竟忘了约翰的叮嘱,下意识伸手试图调整那根迸溅火花的电线——在他的感知里,那如同理顺一团乱麻般简单。
“伊桑!别碰!危险!”旁边的同学惊呼。
就在南光指尖即将触到电线的刹那,科恩导师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拽开南光,同时利落地切断电源。
“没事了,孩子们,只是个小意外。”
科恩安抚着受惊的学生,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南光,尤其在他胸口那枚吊坠上停留了片刻。
方才的激动与能量共鸣,令吊坠内部的蓝光似乎比平日明亮了一些。
那一刻,科恩确信无疑,他终于找到了!
那个灰岩公司和某些神秘势力苦苦追寻的“钥匙”!
这个孩子和他那奇特的吊坠,必定隐藏着惊人的秘密!
当晚,约翰接南光回家时,敏锐地捕捉到科技辅导员科恩投来的异样目光。
一股不祥的预感再度笼罩着他。
南光回到家后,一直心神不宁,坐立不安。
夜里,他再次从噩梦中惊醒,梦见一群穿着白大褂、如科学家般的人围着他,试图夺走他的吊坠。
他哭着冲进约翰和玛丽的房间。
“约翰爸爸,玛丽妈咪……有人……有人要抢走我爸爸给我的礼物……我好害怕……”
约翰紧紧抱住瑟瑟发抖的南光,凝视着窗外硅谷不眠的璀璨灯火,心底涌上一个沉重的决定:
这里,已不能再待下去了。必须再次逃离,前往一个更偏僻、更隐蔽的角落。
殊不知,就在南光于科技节上无意识触发蓝晶共鸣的瞬间,灰岩公司部署在硅谷的监测网络,再次捕捉到了那个清晰无比、独一无二的能量特征信号!
警报,在灰岩公司的安全屋内凄厉地鸣响。
“目标已确认!信号源正锁定在圣何塞东南区,帕洛阿尔托联合学区范围内!精确坐标正在紧急解析!”
“行动组立即准备!这一次,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拿到‘钥匙’!”
灰岩公司cEo猛捶电脑桌,怒吼道。
风暴,正狂猛地席卷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