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利亚哨所的夜晚,寂静被无限放大,令人几近窒息。
沈逸蜷缩靠坐在冰冷的墙角,瑟瑟发抖,左腿的疼痛已从最初的尖锐,转变为一种沉闷且持续的钝痛,与刺骨的寒意相互交织,无情地折磨着他的神经。
守卫在门外交替的脚步声,规律而冰冷,宛如催命的钟摆。
瓦西里的最后一次审讯,表面上看似毫无突破,实则暗藏玄机。
对方抛出怀俄明州的消息,既是一种试探,也是无形的压力——他们手中掌握着更多的筹码。
沈逸心里明白,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鄂勒斯人因缺乏直接证据,暂时不会对他采取极端手段,但时间拖得越久,变数就越大,南光在米国面临的风险也会越来越高。
他必须主动创造机会。
他认真回想着被押解进来时匆匆瞥见的哨所布局:
一栋二层的主楼,他应该被关押在一楼尽头:;外面有个小院子,停放着几辆雪地摩托和一辆陈旧的军用卡车;围墙不算高,但可能设有电网(西伯利亚许多偏远哨所会安装电网以防野兽);更远处是广袤无垠的林海雪原。
脱困的关键在于:
如何解决门口的守卫,如何无声无息地离开建筑,如何穿越院子并突破围墙,以及最为重要的——如何在严寒与追捕中存活下来,并找到接应点。
他摸了摸自己的身体,除了单薄的囚服,一无所有。
腕表被没收,工具被搜走。
唯一的“武器”,或许只有他的智慧和这具历经磨砺的身体,尽管它如今伤痕累累。
就在这时,隐约的引擎轰鸣穿透风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寂静,听动静似乎不止一辆车。
哨所里的气氛顿时凝固,门外守卫的靴跟急促叩击着冻土,夹杂着几声破碎的俄语低吼。
机会?
还是更大的危机?
沈逸屏息凝神,心跳如雷,侧耳仔细倾听。
那阵势,好像是长官突击巡查,或者……有不速之“客”将至?
瓦西里等人急匆匆地循声赶去。
他拖着那条伤腿,一瘸一拐地挪到门边,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铁门上。
断断续续的交谈声飘进来:
“……突击检查……物资清点……所有人集合……”
检查?
沈逸心头一跳。
这或许是混乱的开始。
迅速退回墙角,假装虚弱地蜷缩起来,但大脑飞速运转。
如果哨所人员临时集合,门口的守卫很可能被调离岗位,或者注意力有所松懈。
几分钟后,正如他所料,门外的守卫收到指令,响起一阵急促的匆匆离去的脚步声,但似乎并未走远,或许就在楼梯口待命。
就是现在!
沈逸深吸一口气,强忍腿痛,猛地用肩膀顶向房门!
老旧的铁门锁本就不甚牢固,在他拼尽全力的撞击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却仍未被撞开。
他后撤蓄力,再度猛力撞击!
“哐当!”门锁崩坏的断裂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顾不得多想了,他扒开门缝,闪身而出。
走廊果然空无一人,尽头会议室方向的嘈杂声隐约传来。
他的靴子早被收走了,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悄无声息地向着记忆中的后门方向一瘸一拐地移动。
幸运的是,后门只是简易插销,他伸手一拨就轻易打开了。
凛冽的寒风蓦地灌入脖颈,令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院子的雪地上,停放着那辆老旧的军用卡车,驾驶室看上去空无一人。
目标正是它!
他猫着腰,凭借车辆的阴影掩护,迅速朝着卡车靠近。
驾驶室的门并未上锁!
他拉开门,钻了进去。
钥匙居然就插在点火开关上!
这是偏远哨所的疏忽。
感谢上帝!
或者说,感谢这场突如其来的检查!
他拧动钥匙,老旧的引擎发出一阵嘶哑的声响,好似咳嗽一般,终于颤抖着启动起来!
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异常响亮!
“什么人?!”
哨所里立刻传来了惊呼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沈逸一脚将油门踩到底,卡车轮胎在雪地上陡然空转数圈,猛地窜出,直接撞向院子的木质大门!
轰隆!
大门轰然撞开!
卡车咆哮着冲上哨所外覆雪的土路!
尖锐的警报撕裂空气,零星的枪声在身后响起,子弹砰砰凿击着冰冷破旧的车厢。
沈逸死踩着油门,操控这笨重的老旧卡车在积雪深厚、沟壑纵横的野路上疯狂颠簸逃亡。
左腿的剧痛撕扯着神经,他指节握得发白,死死抓住方向盘,仅凭着求生本能和守护者烙印在脑海里的离线地图,朝着贝加尔湖的大致方向亡命飞驰。
他知道,追兵很快就会跟上来,卡车目标太大,他必须尽快弃车,潜入茫茫森林……
地球另一端,怀俄明州的安德斯家牧场,却是另一番温馨的景象。
阳光温暖地洒在覆盖着薄雪的原野上,空气清冷而新鲜。
南光,现在叫伊桑·安德斯,穿着玛丽妈妈为他买的暖和牛仔服和小皮靴,正怯生生地跟着约翰牧师,学习给马厩里的几匹夸特马添加草料。
“轻轻地把干草放进去就好,伊桑,别怕,老‘公爵’很温顺。”约翰牧师耐心地指导着,看着这个黑头发黑眼睛的小家伙,眼里蓄满着慈爱。
南光小心翼翼地模仿着动作,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眼前高大的马匹。
起初他有些害怕,但看到马儿温顺地咀嚼着草料,他渐渐放松下来,甚至试探着伸出小手,轻轻摸了摸“公爵”柔软的鼻子。
马儿打了个响鼻,湿热的气息喷在他手背上,让他忍不住露出了来到这里后的第一个笑容,嘴角微微上扬。
“看哪,玛丽!伊桑笑了!”
约翰牧师高兴地对站在门口的妻子喊道。
玛丽围裙上还沾着面粉,刚烤完苹果派的她脸上洋溢着温暖而幸福的光彩。
“他真是个天使,约翰。上帝把他送到我们身边,就是为了治愈我们的孤独。”
过去的几天里,南光在这个充满爱意的家庭中渐渐融入。
虽然语言不通,但他能感受到约翰和玛丽毫无保留的关爱。
玛丽为他精心烹饪美味食物,约翰兴致勃勃地带他去看牧场的小动物,晚上还会给他读圣经故事,尽管听不懂内容,但温和的语调令他安心。
那块蓝色的石头他一直贴身珍藏,偶尔拿出来摩挲,仿佛能从中感受到一丝与远方父亲的联系。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约翰牧师注意到,偶尔会有国民自卫队的车辆驶过牧场外的公路,有时甚至会停下来询问是否目击过“不寻常的事情”或是发现“陌生面孔”。
约翰都谨慎地周旋了过去,但内心的忧虑却在与日俱增。
伊桑的来历太过离奇,那金属球体与蓝石头,无不指向他非同寻常的背景。
一天下午,当南光正在院子里同牧羊犬“巴迪”玩耍时,一辆黑色SUV径直驶入了牧场。两名身着笔挺西装、神情冷峻的男子下了车,亮出联邦调查局的证件。
“安德斯牧师,我们接到线报,称一名涉及国家安全的失踪儿童可能被带到这一带。我们需要向您了解情况,并对牧场进行例行检查。”
约翰牧师的心脏骤然收紧,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强自镇定,将两人请进屋内,同时悄然向玛丽递去一个眼色,示意她赶紧带南光去地下室躲避。
南光被玛丽匆匆抱走,似乎也感知到紧张的氛围,小脸上布满恐惧,小手紧紧攥住胸口的衣服,那枚蓝石头就藏在里面。
命运的波澜,再次搅动了怀俄明州牧场的宁静。
而刚从西伯利亚冰狱逃脱的沈逸,正拖着受伤的腿,在茫茫林海中,为那一线父子重逢的微光,进行着又一场生死未卜的亡命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