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1974年最后一天
陆怀林领着浩浩出去拜年去了。
顾怡菡带着花格子围裙，哼着歌，炸她爱吃的年货。
两个小时后，顾怡菡捶着腰。
视线落在灶台上那摆的整整齐齐、满满登登的炸丸子、炸耦合跟炸带鱼。
嘴角微微上扬。
这时，张梅端着以大海碗走了进来。
笑着喊道:“小菡，你年货准备的怎么样了？”
顾怡菡闻言，走出厨房，笑着迎了上去，开口道：“准备的差不多了。”
张梅把碗递到到顾怡菡面前，笑眯眯道：“我们家老赵在生产队里换了10只鹌鹑，我炸成了豆腐丸子。”
“你和陆师长尝尝鲜，可别嫌弃啊！”
顾怡菡没拒绝，笑呵呵的接过，
“婶子，您说的哪里话？”
“这鹌鹑丸子可是稀罕东西，放点白菜粉条炖一炖，那滋味，美的能吞掉舌头。”
张梅闻言，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她就喜欢跟顾怡菡说话。
每次都能说的她心花怒放。
顾怡菡端着碗走进厨房把鹌鹑豆腐丸子，倒在大瓷盆里，顺手装上一碗炸藕合，笑着走了出来。
她见张敏看着桌子上的手抄素描本，眼神发呆。
眼里闪过一抹疑惑，随后笑着道：“婶子，我炸的耦合，你拿回家给虎子尝尝。”
张梅收敛了心神，看到碗里的炸藕盒，勉强扯了扯嘴角。
“小菡，你就是太客气了。”
顾怡菡闻言，微微一笑。
她又不是不通人情世故。
再好的关系，也得有来有往，不然让别人一味的付出，时间长了人再好的关系也淡了。
张梅眼角的余光扫到桌子上，不经意的问道:“小菡，你也喜欢这种黑白线条的画？”
顾怡菡闻言，愣了一瞬，一时不明白张梅什么意思，眼神疑惑的望向她。
张梅笑了笑，伸手指了指餐桌上的手抄素描本。
“就是这种黑白画。”
顾怡菡这才反应过来，张梅说的是素描，笑着解释道:“婶子，这不是黑白画，这是素描。”
“素描？”
张梅嘴里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眼底闪过一抹落寞，低声道:“小菡，这个画学了也没用。”
“他们都说这是封资修，咱们不能画，也不能看。”
说完她抬头，一脸严肃的瞅着顾自菡，叮嘱道:“小菡，你千万别让别人看到你看这种书。”
顾怡菡瞅着张梅紧张的神情，“噗嗤”一声，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婶子，您放心吧，这东西是衬衫厂教学素材，不会有事的。”
顾怡菡绕过张梅，走到餐桌前，递给她，笑着道:“婶子，你瞅瞅。”
张梅赶紧把装着耦合的大海碗放在餐桌上，双手在自己蓝色的衣服上使劲擦了擦。
伸出双手，小心翼翼的接过手抄本。
打开看到熟悉的字迹，心瞬间揪了起来，鼻子一酸，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眼底滚落了下来。
顾怡菡见张梅无缘无故的流眼泪，吓了一跳。
连忙牵着她的胳膊，让她坐在沙发上，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小声道:“婶子，您怎么了？”
张梅抬起眼眸，抬手擦了一下脸颊，说出的话带颤音：“这是我师傅的手绘本。”
顾怡菡闻言，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惊呼道：“你师父？”
张梅轻轻点了点头，一边哭着，一边讲述。
她小时候家里穷，没吃的，饿的实在没法子了。
张梅就跑到山上挖野菜根充饥肚子，有时候还跑到河里的淤泥里抓黄鳝。
有一次她抓黄鳝的时候，脚下一滑，掉进了水里，由于不会游泳，在水里扑腾了好久。
在马上失去意识之前，是疯疯癫癫的师傅及时将她给救了上来。
“疯疯癫癫？”
顾怡菡侧头疑惑的看着张梅，这么精细的手抄本，可不是疯疯癫癫的人能记录下来的。
张梅没有看到顾怡菡眼里的质疑，而是低着头小心翼翼摩挲着手抄本。
“嗯，疯疯癫癫，师傅他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他清醒的时候会教我画画，会摸着我的头一遍一遍嘱咐我，一定要去读书，”
“他说，只有读书才是女孩子唯一的出路。”
张梅脸上露出凄惨的笑容，:“我家里连吃饭的钱都没有，怎么可能供我一个女孩子读书。”
顾怡菡想到第一次见张梅时，她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说起话来，咬文嚼字的。
感觉她不像大字不识的人。
“后来，师傅清醒时见我没有上学，他开始教我识字，有时间就教我画画，给我讲我以前没有听过的故事。”
张梅说这话时，眼睛亮亮的，好像陷入了某种美好的回忆。
但很快她的脸上带着忧伤，声音低沉带着哭腔。
“后来，师傅死了，他说他记得自己是谁了，想起来家住在哪里，他想回家。”
“可是，他却死在了回家之前。”
顾怡菡听到张梅说的话，心里发闷，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后来，我就看他给我留下的那些手抄本，可是，上面的字我不认识。”
“只能用烧火棍一遍一遍的临摹上面的图案。”
“一直到我家两个孩子高中毕业，我才能全部认清上面的字。”
顾怡菡瞅着张梅，眼里闪过一抹心疼，伸手紧紧握着她的手，给予无声安慰。
张梅对着顾怡菡微微一笑，感激道:“小菡，谢谢你愿意听婶子说这么些话。”
顾怡菡笑着摇头，轻声问:“婶子的手抄本还在吗？”
张梅眼里闪过一抹悲伤，摇头道:“不在了。”
“六八年的时候，老赵担心那些书给家里带来灾难，背着我，全部给烧了。”
顾怡菡闻言，怒气瞬间涌上心头。
那可是张梅的念想，赵叙竟然问都不问一下，就给烧了。
他是一点也不尊重自己同甘共苦的媳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