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兰看着詹米森那副懊恼又恍然的表情,没有浪费时间。
他用最简洁的语言,描述了一种全新的工艺。
“詹米森,将灯罩内部的空气抽离。”
“空气?”
詹米森一时没能理解。
“我们呼吸的东西。”
诺兰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仿佛在陈述一条物理定律。
“它会让灯丝燃烧得太快。”
“在封上最后一个小孔前,吸走里面的一切,然后瞬间用融化的玻璃封死。”
这番理论,在这个世界无异于疯人呓语。
但詹米森没有质疑。
他将诺兰的每一个字都烙印在脑海里,重重地点头,浑浊的双眼燃烧着火焰。
“我明白了,大人!我立刻去办!”
他像一阵风般卷走了他手下的工匠,冲向那堆积如山的铠甲。
熔炼炉的火光再次暴涨,照亮了工坊的角落,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彻夜不休。
……
两天后。
地牢最深处。
诺兰缓步走过廊道。
凯尔与加里克,被分别囚禁。
他们脸色苍白,嘴唇干裂。
但不同于那些彻底麻木的普通俘虏,这两人的脊梁依旧挺得笔直。
四阶大魔法师凯尔靠着墙角,闭目养神,隔绝了周遭的一切。
骑士长加里克则盘膝在石床上,用一块破布擦拭着一柄不存在的剑,眼神专注,动作一丝不苟。
诺兰的脚步声,击碎了此地的死寂。
两人同时睁眼。
加里克放下手,凯尔坐直了身体。
他们看着这个将自己彻底击败的年轻典狱长,没有恐惧,只有戒备和深埋的屈辱。
诺兰的视线扫过他们,又瞥了一眼不远处另外几个特殊的囚犯。
星辉家族的长子贾珀,正缩在角落里发抖。
娜迦族的乌塔躺在茅草堆上,气息微弱,生命之火随时可能熄灭。
而在另一个单独的牢房,冰霜虫族女祭司斯克里克,一动不动,巨大的复眼毫无波澜。
“看来,你们休息得不错。”
诺兰的声音很平静。
他无视了两人外露的敌意,直接抛出目的。
“一个机会,一个交易。”
“为我工作,换取食物、住所,以及你们作为强者的尊严。”
他看向凯尔。
“我的监狱需要一个魔法顾问,解决能量传导的问题。凯尔大师,你很合适。”
视线随即转向加里克。
“我的卫队需要一个真正的教官。加里克骑士长,你的经验无人能及。”
牢房里一片死寂。
凯尔的唇边,泛起讥讽的弧度。
噗。
加里克猛地朝地上啐出一口血沫,喉咙里滚出冷笑。
“一个卑劣的看门狗,也配让我效力?”
“我的剑,只为领主与王国而战!想让我低头,除非杀了我!”
声音铿锵,每一个字都砸在地上。
几乎同时,凯尔的口中溢出低沉晦涩的音节,空气中稀薄的元素开始跳动。
咒语刚念到一半。
他脖颈上的黑色金属项圈骤然收紧!
一股撕裂精神的剧痛贯穿全身!
“呃啊……”
凯尔闷哼一声,整个人蜷缩起来,剧烈颤抖,刚刚凝聚的魔力瞬间溃散。
诺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徒劳的挣扎。
“你们还没搞清楚自己的处境。”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你们不是客人,不是战俘。从踏入这里开始,你们就是我的‘资产’。”
“资产,只有在能产生价值时,才有被善待的资格。”
“否则,就是消耗品。”
他转过身,对身后的狱卒下令。
“从今天起,每天一人一条生鱼,保证饿不死就行。”
“想通了,再给饭吃。”
说完,他转身离去,再没回头。
……
三天,一晃而过。
对监狱的大多数人,这三天是期待与煎熬。
对凯尔和加里克,每一秒都是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
每天一条腥臭的生鱼,让饥饿感啃噬着他们的意志。
这一天,傍晚。
诺兰再次带着那五名魔法师,来到监狱深处的机房。
看着囚犯们恐惧又混杂着期待的复杂神情,诺兰什么也没说,只指了指那个全新的魔力转换装置。
“开始。”
五名法师对视一眼,将手按在装置上。
他们小心地,将体内恢复不多的魔力,缓缓注入。
一阵轻微的嗡鸣声响起,装置再次运转。
这一次,稳定,流畅。
监狱广场。
詹米森、华玛、拉特莱奇……所有人屏住呼吸,死死盯着墙壁上那些崭新的玻璃灯罩。
里面的灯丝,已换成从无数铠甲中提炼出的,比发丝更细的铜丝。
灯罩内部,空无一物。
滋……
一个微弱的光点,在最近一盏灯的铜丝顶端亮起。
它没有像上次那样炸开。
它稳定地,持续地,由一个赤红光点,逐渐变得明亮,最终化作一团柔和灿烂的白色光辉!
成了!
詹米森的拳头猛地攥紧!
紧接着。
啪!
第二盏灯,亮起!
啪!啪!啪!
第三盏、第十盏、第一百盏……
上百盏魔法灯,沿着预设的线路,从广场中央开始,点亮主干道,攀上高墙,最终在了望塔的顶端,汇聚成一颗星辰!
柔和而明亮的光辉,驱散了黑暗与寒冷。
光芒洒在每个人的脸上,照亮了他们瞳孔中无法言喻的震撼。
广场、城墙、宿舍、工坊、乃至地牢幽深的走廊……
整座冰封监狱,在这一刻,第一次拥有了不夜之天!
这一次,没有山呼海啸。
所有人都静静站着,沐浴在这份光明之中,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朝圣。
他们看着自己被清晰投射的影子,看着同伴脸上每一丝被光映出的细微表情。
永夜,终结了。
地牢最深处,特等牢房。
一缕光,透过栅栏的缝隙,照了进来。
加里克和凯尔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他们听到了外面,那压抑不住的抽泣与欢呼。
加里克缓缓抬头。
他看着那道光,又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双手,那张写满坚毅的脸,第一次流露出茫然和动摇。
而在他们隔壁的囚室。
那座如同雕塑的斯克里克,在光芒照亮她身体的瞬间,突然动了。
那道光芒,在她巨大复眼的亿万晶面上,倒映出亿万个缩影。
嗡……嗡嗡……
她冰晶般的甲壳开始高频摩擦,发出一阵低沉而充满韵律的蜂鸣。
紧接着。
她缓缓地,无比虔诚地,朝着光芒射来的方向,伏下了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