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比顾寒舟想象的还要长。
他举着油灯，一步一步往下走，四周安静得吓人，就剩下他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还有那越来越响的“咚……咚……”的搏动声，听着跟巨兽的心脏在跳似的。
墙壁湿漉漉的，摸上去冰凉，还有股子腥气，说不清是什么味道。油灯的光只能照出三步远，再往前就是一片漆黑。那黑暗粘稠得跟墨汁一样，灯光都透不进去。
顾寒舟心里有点发毛，但他不敢停。守夜老头说了，灯油只够烧半个时辰，他得抓紧。
又往下走了大概一炷香时间，阶梯总算到头了。前面是个岔路口，跟老头说的一模一样——三条路。
左边那条，远远就能看见暗红色的光从深处透出来，一股股热浪扑面而来，空气里的“幽”之力浓得化不开。顾寒舟只往那边看了一眼，就觉得胸口发闷，脑袋发晕，赶紧移开视线——这肯定是通往“能量中枢”的，不能去。
中间那条，路最宽，地面铺着平整的黑色石板，两边的墙壁上还刻着壁画，看着就气派。但越是这样，顾寒舟心里越警惕——这摆明了是主路，十有八九直通“控制核心”，那“钥匙”现在说不定就坐镇在里头，更不能去。
他看向右边那条。
窄，只能容一人通过。路是天然形成的，坑坑洼洼，墙壁也没修整过，就是粗糙的岩壁，上面长着些发着微光的苔藓。空气里的“幽”之力也比另外两条路淡了不少。
就是这儿了——维护通道。
顾寒舟深吸一口气，端着油灯，矮身钻进了右边通道。
通道一开始还挺直，走了几十步就开始拐弯，七扭八绕的，跟迷宫似的。好在有守夜老头给的方位感辨认法，加上玉简里记的大致路线，顾寒舟还能勉强辨清方向。
越往里走，那种“心跳”般的搏动声就越响，震得人耳朵嗡嗡的。墙壁上的发光苔藓也越来越多，绿莹莹的光连成一片，倒是把路照亮了些，顾寒舟也能省着点灯油了。
正走着，前方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顾寒舟立刻停下，屏住呼吸，把油灯往怀里拢了拢，让光暗下去。
那声音越来越近，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
借着苔藓的微光，顾寒舟眯眼看去——只见通道前方的岩壁上，趴着几只……怪东西。
那玩意儿大概巴掌大小，身体扁平，长得像蜘蛛，但浑身是暗红色的晶体材质，八条腿细长，末端锋利得跟刀子似的。它们没有眼睛，脑袋上就一张布满细密尖牙的嘴，正一张一合地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石晶蛛……”顾寒舟脑子里闪过玉简里的记载。这东西是领域里自然滋生的“清洁工”，专门清理维护通道里的杂物和入侵者。单个战斗力不强，但通常成群出现，而且牙齿能咬穿源力护盾。
那几只石晶蛛显然发现了顾寒舟，八条腿一蹬，快如闪电地扑了过来！
顾寒舟头皮发麻，想都不想就把油灯往前一举——灯焰是净源石粉末炼的，天生克制“幽”之力！
果然，那几只石晶蛛撞到灯光范围，立刻发出一阵尖利的嘶叫，身上冒起青烟，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抽搐几下就不动了。
顾寒舟松了口气，但马上又紧张起来——这玩意儿是群居的，打死这几只，会不会引来更多？
他不敢耽搁，加快脚步往前冲。果然，没跑几步，身后就传来潮水般的“咔哒”声——成百上千只石晶蛛从岩壁缝隙里涌出来，黑压压一片，追着他屁股后面撵！
顾寒舟一边跑一边把油灯往后晃，灯光所过之处，石晶蛛成片地掉，但后面的立刻补上，根本杀不完。更麻烦的是，灯油在飞快消耗，灯焰已经开始变小了。
“这样下去不行……”顾寒舟额头冒汗。他记得玉简里提过，石晶蛛怕两样东西——净源石的光和高温。
净源石的光他现在就靠这盏灯，但高温……
他边跑边往怀里摸，摸到老鬼头之前塞给他的一小包东西——那是老鬼头自己配的“火磷粉”，遇空气就燃，本来是留着生火或者阴人用的。
顾寒舟一咬牙，掏出一把火磷粉，转身往后一撒！
嗤——！
粉末在空中爆开，化作一片淡蓝色的火焰，瞬间把追得最近的几十只石晶蛛吞了进去。那些蜘蛛在火焰里发出凄厉的嘶叫，烧得噼啪作响，后面的蜘蛛果然被这阵仗吓住了，一时不敢上前。
趁着这空档，顾寒舟玩命往前跑。又拐了两个弯，身后的“咔哒”声终于渐渐远了——那些蜘蛛好像不敢追出太远。
他这才停下，靠着岩壁大口喘气。低头看看油灯，灯焰已经小了一半，灯油估计只剩两刻钟的量了。
“得快点了……”顾寒舟抹了把汗，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一盏茶时间，前方忽然开阔起来。
通道尽头，是一个天然形成的石室。石室不大，也就两丈见方，中间果然有个石台，台子一米来高，上面有九个凹槽，排列成九宫格。
每个凹槽里都嵌着一块暗红色的晶体，晶体表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正在缓缓明灭，发出规律的搏动——原来外面听到的“心跳”声，就是从这儿传出去的。
顾寒舟精神一振——就是这儿！控制节点！
他快步走到石台前，把油灯放在台子边上，借着灯光仔细看那些凹槽里的符文。
这一看，他心里就咯噔一下。
玉简里记载的符文组合，跟眼前这些……不太一样。
不是完全不一样，但有几个关键的符文位置变了，运转路线也做了调整。就好像原本是正着写的字，现在被人倒过来写了，意思可能还差不多，但读法全变了。
“这……这怎么搞？”顾寒舟有点傻眼。守夜老头给的玉简是古代守夜人的标准记载，但眼前这个节点，显然被“钥匙”或者后来的什么人改动过。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飞快运转。
玉简里说过，节点的基础结构是不会变的，变的只是表层的控制指令。就像一栋房子，地基、梁柱这些主体改不了，能改的只是里面家具的摆设。
也就是说，他要做的不是完全按照玉简里的方法来，而是得先“读懂”眼前这个被改动过的节点，找出它的运转规律，然后在这个基础上，进行“欺骗性”的篡改。
这难度可就大了。
顾寒舟盯着那九个凹槽，眼睛都不敢眨。他调动脑子里记下的所有符文知识，对照着眼前这些符文的明灭节奏、能量流转的细微变化，一点点反推这个节点的运转逻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油灯的火焰又变小了一圈。
顾寒舟额头上全是汗，后背也湿透了。这活儿太耗神了，比当年在稷下学宫解那些最难的算学题还累。
终于，在灯油快要见底的时候，他大概摸清了规律。
“原来是这样……”他喃喃自语，“‘钥匙’把原本阳性的运转路线全改成了阴性，还在几个关键节点加了‘自毁’符文……一旦有人试图篡改，如果不按它的规则来，节点就会自爆……”
够狠的。
但摸清了规律，办法也就有了。
顾寒舟深吸一口气，双手按在石台上，调动体内那点微薄的源力，按照刚才推演出的路线，缓缓注入节点。
他不敢直接篡改，而是先“顺着”节点的运转走，让自己的源力混进去，就像一滴水混进江河，先不引起注意。
这个过程极其精细，稍微用错一点力，或者节奏不对，就会被节点识别为“入侵”，触发警报甚至自毁。
顾寒舟全神贯注，呼吸都放轻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源力像一条小溪，顺着节点里暗红色的能量洪流，悄无声息地流淌，慢慢渗透到几个关键位置。
一息……两息……十息……
灯焰跳动了一下，又暗了几分。
顾寒舟知道没时间了。他咬咬牙，心一横——就是现在！
他猛地改变源力流向，从“顺着走”变成“逆流而上”，同时双手快速在九个凹槽上方虚点，按照推演出的正确顺序，临时改变了几个符文的连接关系！
嗡——！！！
整个石台剧烈震动起来！凹槽里的暗红晶体发出刺目的光芒，符文疯狂闪烁，那股“心跳”般的搏动声骤然加速，如同垂死挣扎！
顾寒舟只觉得一股狂暴的反噬之力顺着他的源力倒冲回来，胸口像被大锤砸中，“哇”地喷出一口血！
但他死死撑住，双手结印，按照玉简里记载的最后一个步骤——将篡改后的指令“固化”！
“给我……定！！！”
他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将最后一点源力狠狠压进石台！
轰——！
石台表面的光芒瞬间熄灭，所有符文同时暗了下去。那股狂暴的搏动声也戛然而止。
石室里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油灯那点微弱的火苗，还在顽强地跳动着。
顾寒舟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嘴里全是血腥味。他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丹田里的源力也几乎耗空了。
但他顾不上这些，急忙看向石台——
九个凹槽里的暗红晶体，此刻都变成了灰白色。表面那些符文也不再明灭，就像普通的石刻一样，死气沉沉。
成功了！
他暂时切断了这个节点对“钥匙”的响应！
虽然不知道能撑多久，但按照守夜老头的说法，只要几个呼吸的时间，就足够进行下一步了！
顾寒舟挣扎着爬起来，捡起油灯。灯油已经快烧干了，火苗只剩下黄豆大小。
他不敢耽搁，转身就往回跑。
现在，就看守夜老头和赵虎那边的了。
而在他身后，那灰白色的石台表面，忽然裂开了一道细如发丝的暗红色纹路。
纹路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