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金色黎明星光拍卖行。
狂热的气氛已攀升至顶点。
巨大的穹顶之下,狂热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
水晶灯的光芒聚焦在展台上的各个珍品上,空气中弥漫的异香和隐秘的魔法波动,抽打着每一位竞拍者早已亢奋的神经。
“下一件,诸位尊贵的客人,请睁大你们的眼睛!”主持人张开双臂,声嘶力竭,声音因激动和持续的呐喊而沙哑,却更具煽动力,“源自北方冰原的古老力量,经由‘金手指’莫里斯大师亲手提纯封印!白龙身上最精纯、最强大的生命精华——龙族精血!
它们是顶级药剂师梦寐以求的圣物,是探索血脉奥秘无上的钥匙!三瓶为一组,每组底价一千金币,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百!现在——开始!!!”
“一千五!”几乎在锤音落下的瞬间,一个尖利的声音就从台下炸开。
“两千!”另一个低沉的声音毫不犹豫地跟上。
“两千二!”
“两千五!”
价格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匿名面具的掩护下疯狂攀升。
数字高得令人眩晕,那已是许多小贵族家族一整年也未必能攒下的收入,此刻却只为争夺那三瓶微微荡漾的、闪烁着致命诱惑光泽的液体。
……
拍卖场二楼,一个极不起眼的包厢内。
与下方的沸腾相比,这里静得仿佛另一个世界。一名身着灰色斗篷的侍从垂手而立。
主位上的人同样戴着遮住上半张脸的面具,只露出略显苍白而紧抿的嘴唇与线条清晰的下颌。
他并未参与楼下那场近乎疯狂的角逐,只是用修长、但指节分明且透着一丝病态苍白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铺有天鹅绒的扶手。
当楼下那个尖利的声音将价格推到一个令人咋舌的七千金币时,场内的沸腾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灰袍侍从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只有座位上的人能听见:“大人,这个价格…已超出我们预估的两成。是否…”
“……”
座位上的人敲击扶手的动作戛然而止。
就在主持人高举木锤,即将第三次询问并落锤的刹那,那个经过处理、听不出年纪也辨不明情绪的平稳声调,透过面具清晰地传了出来:“八千。”
一口气,直接追加了一千。
全场瞬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抽气声。
先前那尖利声音的主人似乎被这毫不讲理的加价方式狠狠噎住了,面具下传来一声恨恨的、极其清晰的冷哼,最终不再言语。
主持人激动得满脸放光,声音都在发颤:“八千!七号包厢的尊贵客人出价八千金币!一次!两次!三次!成交!”
木锤重重砸下。
“恭喜七号包厢!这三瓶龙族精血,是您的了!”
侍从再次低声开口,这次带上了请示的意味:“大人,这一组已足够…”
座位上的人只是微微抬了下手指,止住了他的话头。
很快,下一组三瓶龙血开始竞价。
场面依旧火爆,但当价格又一次被推高到七千左右时,那个平稳的声音再次响起:
“八千。”
没有丝毫犹豫,同样的价格,同样的碾压姿态。
主持人甚至不再过多渲染,直接落锤:“成交!再次恭喜七号包厢!”
第三次……
“大人,现在的支出……已严重超出预算,后续的领地税款和军队开支恐怕……”
座位上的人敲击扶手的手指突然蜷缩,攥成拳抵在唇边,发出一声被极其轻微的咳嗽,随即摆了下手,止住了他的话头。
第四次……
当那个平稳的“八千”金币第四次响起,并毫无悬念地拿下又一组龙血时,整个拍卖场彻底哗然了。
所有的目光,无论是贪婪、好奇还是嫉妒,都瞬间聚焦于那个之前一直沉默得仿佛不存在的二楼包厢。
“老天……十二瓶!他一个人拍下了整整十二瓶龙血!”
“这是哪家的巨富?难道是某位大法师的亲随?”
“有这财力,为何不去争一争龙髓或者龙筋?偏偏只盯着龙血?”
“不会是龙脉术士吧!”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猜测着那二楼包厢内的真实身份。
包厢内,灰袍侍从恭敬地躬身:“恭喜大人,如愿以偿。”
座位上的人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刚才掷出的数万金币只是一把无关痛痒的石子。
他站起身,将一枚小巧的金属信物抛给侍从。
“咳……去处理后续。东西到手后,以最快速度,安全送达法比安医师手中。”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不带丝毫波澜,“不得有任何延误。”
“是,大人!”侍从接过信物,毫不迟疑,身影迅速消失在包厢的阴影之中。
那人独自踱步到包厢前端,目光向下扫过依旧为其他龙族素材争得面红耳赤的拍卖场。
面具下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喧嚣戏剧。
他只看了一会儿,似乎对剩下的狂欢彻底失去了兴趣,转身,悄然离开了这片被喧嚣与狂热点燃的欲望之地。
……
黑荆棘伯爵的庄园,会客厅内弥漫着上等烟草与陈旧皮革混合的气息。
“老爷,莫顿子爵到了。”管家躬身禀报。
“嗯,我马上来。先用我书房里那罐‘南境金芽’招待子爵。”黑荆棘伯爵的声音从书房方向传来。
不一会儿,黑荆棘伯爵便大步走进了会客厅。
他身形依旧挺拔,但当他看清坐在沙发上的人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威严的脸上掠过一丝真正的惊愕。
“老莫顿?”他走上前,眉头不自觉地皱起,“这才几年不见?你怎么……衰老到这种地步了?”
沙发里的莫顿子爵闻声头颅有些迟缓地抬起,他整个人几乎陷在柔软的靠垫里,一件厚绒毯裹着他消瘦的身躯。
稀疏的白发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却更显露出宽阔额头上深刻的的皱纹,一层松弛而布满深褐色老年斑的皮肤包裹着突兀的骨骼,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灰败与蜡黄,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沉暮之气。
那双眼睛也曾如同冰原上的鹰隼,锐利、冰冷,充满了侵略性与不容置疑的权威,而如今,它们深陷在布满褶皱的眼窝里,浑浊不堪,仿佛蒙上了一层永远擦不掉的阴翳,唯有偶尔眨动时,眼底极深处才会倏地闪过一丝极微弱的冰冷厉光。
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干涩的笑容,摆了摆手:“呵……我都九十有三了,老点,不也正常?”
黑荆棘伯爵在他对面的扶手椅坐下,目光依旧带着审视和不解:“九十三?你有四十多级的实力打底,按道理,起码再活十年也绝不该是这般模样!想当年在冰风谷,你带着亲卫队连续冲垮兽人三个方阵,浑身是血都还能提着战斧追着他们的萨满砍!那时候你的体魄……”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莫顿子爵适时地又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眼中都泛起了泪花,才艰难地摆手说:“唉……现在的模样……打仗这么多年了,暗伤太多了……”
他微微喘息着,将话题引开,“不说这个了。你传信说有要事相商,究竟什么事,需要劳动你,又特意找我这把老骨头?”
黑荆棘伯爵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进入了正题:“确实有件事,关乎小辈,也或许关乎我们两家的未来。”
他语调平稳,带着贵族间商议事务时特有的考究,“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沃伦,你知道的,去了北境开拓。”
莫顿子爵浑浊的眼珠动了动,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在听。
“他手下有个得力的年轻人,叫西里尔斯,是跟着他从骑士侍从一路拼杀出来的,很有能力,也立下了不小的功劳。这次开拓成功,陛下论功行赏,这个西里尔斯,一个实打实的爵位,怕是跑不掉了,男爵也有可能。”
“哦?北境新晋的男爵?倒是年轻有为。”莫顿子爵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像是单纯的客套。
“是啊。”黑荆棘伯爵观察着他的反应,继续道,“问题就在于,这个年轻人,不知何时,与令嫒艾莉娅小姐……就是你安置在灰岩堡的那位女儿,互生情愫,情根深种。他恳请沃伦,希望能以未来男爵的身份,正式向您提亲,求娶艾莉娅小姐。”
他稍稍停顿,给了对方消化信息的时间,才缓缓说出重点:“老莫顿,我知道你重视家族声誉和血脉,也知道你为家族延续所耗费的……苦心。但是老伙计,我们都这个年纪了,有些执念……该放下的,不如就放下吧。”
黑荆棘伯爵观察着他的反应,继续道:“北境如今不太平,而这个西里尔斯又是个重情义的人,若能以一位并非嫡出的女儿,换取一位新晋实权男爵最坚实的友谊与联盟,这笔账,无论怎么算,对你,对莫顿家族的未来,都绝非坏事。那年轻人前途无量,这份人情,会很值钱的。”
会客厅内陷入了沉默,只有壁炉里的木柴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响。
莫顿子爵低着头,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绒毯的边缘,久久没有言语。
他那张布满皱纹和老年斑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
黑荆棘伯爵也不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
过了好一会儿,莫顿子爵才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神似乎比刚才更加浑浊了些,仿佛完全没听懂对方的暗示。
“伯爵大人……说得是。联盟……自然是好的。咳咳……我这些儿女里,就数艾莉娅……最是‘体贴懂事’,知道我这位老父亲需要什么。”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不过,既然……伯爵大人您都亲自开口了……咳咳……这个面子,我怎么能不给呢?”
黑荆棘伯爵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你能想通就好。那么,你看是否可以先让艾莉娅小姐……”
莫顿子爵却缓缓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带着一种固执的老派坚持:“规矩……不能乱。伯爵大人,提亲,就得有提亲的样子,咳咳……既然那位西里尔斯男爵有心,就让他自己,正式上门来灰岩堡提亲吧。我的女儿,总不能悄无声息地就送出去,您说是不是?”
黑荆棘伯爵看着他那固执的模样,沉吟片刻,最终点了点头:“也好。正大光明,合乎礼数。我会让沃伦转告西里尔斯。”
又闲谈了几句北境和王都的琐事后,莫顿子爵便以身体不适为由,起身告辞。
黑色的马车平稳地行驶在离开伯爵庄园的林荫道上。
车厢内,莫顿子爵独自一人靠在柔软的车厢壁上,窗外流逝的光影在他那张枯槁的脸上明明灭灭。
忽然,他嘴角勾起一丝极其冰冷、充满了讥诮意味的弧度,喉咙里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般的冷笑。
“哼……停止实验?拱手送人?阿瑞斯啊阿瑞斯,你说得轻巧……”(黑荆棘伯爵的名字)
他微微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偏执光芒。
“她可是我所有实验体里……适应性最好的一个……是最接近成功的‘完美容器’……”
“想要她?可以……等我的实验彻底完成,等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之后的事,再说吧……哼哼哈哈……”
低沉而沙哑的自语声,消散在豪华马车密闭的空间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有他眼中那抹令人不寒而栗的狂热,久久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