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都是萧峰?!
杏子林也好,聋哑谷也罢,还有那星宿老怪的人头……
所有的风光,所有的好处,最终都落到了这个契丹人乔峰的头上!
一种名为既生瑜,何生亮的极致憋屈与愤恨,如同毒焰般灼烧着慕容复的五脏六腑。
他看着萧峰那坦然受礼、气度沉雄的模样,再看看苏星河等人对萧峰那发自内心的恭敬。
他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胸口闷痛难当,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若非极力克制,几乎要当场失态。
他仿佛已经看到,原本可能辅佐他慕容氏复国的英才俊杰,如今却都汇聚到了他生平最大对手的麾下,成为了对方攀登权力巅峰的一块块坚实基石。
这种眼睁睁看着机缘流失,看着对手不断壮大的无力感和挫败感,比任何武功上的败北,都更让他感到撕心裂肺的痛楚!
然而除了慕容复之外,也就王语嫣觉得表哥好像有点不对劲,其他人都没感觉到一点问题。
另一边。
萧峰与无崖子这对身份特殊的师徒相见,自是有一番旁人难以尽知的感慨与欣喜。
在玄慈方丈等人的注视下,双方只是简单寒暄数语,无崖子关切地问了问萧峰与阿朱的近况,萧峰也简要说了说分别后的经历,自然略去了掌控大辽、图谋天下等核心机密。
言谈间,师徒情谊流转,苏星河等函谷八友侍立一旁,恭敬中亦带着重逢的喜悦。
然而,知晓无崖子情况的人都能看出,无崖子身上那翻天覆地的变化,绝不仅仅是简单的伤势痊愈可以解释的。
他那鹤发童颜、重返中年的惊人表象,以及那深不见底、渊渟岳峙的内息,无不昭示着这两年间,他必然经历了一场脱胎换骨般的蜕变。
这番变化的内在缘由,无崖子并未当众言明,萧峰亦心照不宣,但结合方才那青衫汉子在客栈中所言的无崖子大侠事迹,以及北冥神功的特性,萧峰心中已然勾勒出了大致的轮廓。
这其中的曲折与心路历程,唯有他们自己知晓。
而再度见到萧峰和阿朱,见他们一如既往的意气风发,无崖子也甚是欣慰,同时也很是感慨。
遥想当年聋哑谷中,无崖子将毕生苦修的七十年精纯北冥神功,渡了五十年予阿朱,自身仅余二十年根基。
虽得萧峰以蕴含无限生机的神照经内力与苏星河倾力医治,摆脱了数十年的沉疴痼疾,肉体得以康复,但内力的大幅衰减,对于他这等层次的武学宗师而言,无异于根基动摇。
以他九十多岁的高龄,仅凭这二十年功力,莫说恢复巅峰,便是想要延年益寿,也显得力有未逮,前路可谓黯淡。
彼时的无崖子,心境是复杂的。
数十年的幽禁,爱徒的背叛,身心的摧残,早已磨平了他年轻时的棱角与逍遥物外的超然。
他将掌门之位传于萧峰,更多是出于对苏星河一脉的交代以及对萧峰人品的认可,自身实则已存了就此隐遁,了却残生之念。
若非萧峰告诉他,活着还有意义,天山童姥和李秋水都和他和好,还有女儿李青萝未曾见到,自己这个当父亲的不应该轻易离去的话,无崖子估计早就自尽了。
可即便如此,无崖子也觉得没几年好活了。
逍遥派传承自道家,讲究清静无为,超然物外,他潜意识里,亦觉得倚仗北冥神功吸取他人内力,终究是外道,非是玄门正宗所为,对此颇有几分不屑与心理障碍。
之前七十多年的精纯内功,全是无崖子自己练出来的,一点也没吸别人的。
然而,与萧峰那段不算长的相处时光,却像是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激起了他心中久违的波澜。
萧峰与他论及天下,谈及武道,更曾不经意间点出:惩恶即是扬善,师父可知,古来多少有道全真,于天下板荡、黎民倒悬之际,毅然下山,扶危济困,以霹雳手段行菩萨心肠,其所为,与世间大侠何异?
百姓感念,皆称颂其为仙长或活神仙,此岂非巨大功德?我逍遥派虽源出道门,莫非便注定要冷眼旁观这世间疾苦,独善其身么?”
这番话,如同暮鼓晨钟,敲击在无崖子心头。
他自幼聪慧,学究天人,于道藏经典无所不窥,自然知晓历史上那些下山救世的道士事迹。
只是多年来的个人遭遇,让他选择了封闭自我,将逍遥误解为了彻底的避世。
正是越博学之人,反而越容易被一些简单至极的道理限制住。
萧峰的话,为他推开了一扇从未认真思考过的大门。
原来,逍遥亦可入世,以手中之力,荡涤污浊,还世间一个清平,这何尝不是一种更高层次的逍遥?一种践行道家济世精神的途径?
更重要的是,现实的压力迫在眉睫。
仅剩的二十年功力,如同风中残烛,支撑不了他这具已然恢复活力,最多十年八年的,自己这条老命就危险了。
就算一直练功,能够保持不死,但想要行走天下,见一见故人和女儿,和他们相处,也是万难之事。
若不想办法提升内力,莫说行侠仗义,便是寿元也堪忧。
提升内力最快、最有效的途径,对于身负北冥神功的他而言,不言自明。
为了未来能和女儿重逢相处,为了未来能够帮逍遥派再出一份力,为了以后还能活的好一些,对得起苏星河等弟子,也对得起恩师昔日的期望,他都不能就这么放弃。
于是,无崖子就开启了自己的找目标之路。
初时,无崖子心中仍有犹豫与不适。
他选择性的寻找一些名声狼藉、恶迹斑斑的剪径毛贼、小山寨头目试手。
当他以北冥神功将其内力吸取一空时,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的内力流入经脉,填补着干涸的丹田,一种久违的充实感悄然滋生。
而当他随后从那些被吸干内力、瘫软如泥的恶徒口中,或是从被解救的百姓泣诉中,听闻到更多、更令人发指的罪行时,他心中那点残存的不适,迅速被滔天的怒火所取代。
他亲眼见过被山贼掳去,受尽凌辱后精神崩溃的农家女。
亲耳听过被帮派强占田产、逼得家破人亡的老农那绝望的哭嚎。
更知晓有些邪派人物,以折磨人为乐,发明种种酷刑,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其手段之残忍,心性之扭曲,简直骇人听闻,罄竹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