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重元那充满诱惑的招揽之语在旷野上回荡,高官厚禄、裂土封王的承诺,足以让世间绝大多数英雄豪杰心动。
然而,城头上的萧远山却只是淡然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疏离与傲然,他运起内力,声音清晰的压下了一切杂音:
“皇太叔的好意,萧某心领了,不过这招揽之事,还是暂且休提,萧某行事,但求问心无愧,并非为了高官厚禄。
眼下,我们还是谈谈实际问题为好,不知皇太叔打算用什么代价,换回你的儿子耶律涅鲁古?”
这番话,听在耶律重元耳中,非但没有让他失望,反而更印证了他的猜想。
他心中暗道:果然!这萧峰是条真好汉,不屑于在阵前公然谈条件投降,怕损了名声,这是要朕先拿出诚意,救回吾儿,日后再私下慢慢招揽!如此也好,显得朕求贤若渴,也全了他的颜面。
耶律重元越想越觉得合理,甚至对自己能洞察萧峰的心思颇为自得。
他本就有些明君的自我期许,深知人才的重要性,尤其是萧峰这般万军难敌的绝世猛将兼帅才,更是可遇不可求。
救子心切与招揽之意交织,让他决心拿出足够分量的筹码。
他示意传话将领,朗声道:“萧峰!既然你快人快语,朕也不绕弯子!依旧按先前使者所提,朕愿与上京朝廷南北分治,各守疆界!
在朕统治期间,朕麾下兵马,绝不北上犯境!此外,朕愿割让南境三州之地予你部,外加黄金五千两,白银五万两,上好绸缎万匹,牛羊各三万头!
萧峰,你需知,这些条件,非是看在萧观音母子面上,而是朕敬重你萧峰是当世豪杰,英雄惜英雄!朕希望,你亦能言而有信,放朕皇儿平安归来!”
这番话可谓极尽笼络之能事,将一切功劳和面子都归在了萧峰个人身上。
然而,这其中也藏着一个不易察觉的险恶心眼。
耶律重元承诺的是“在朕统治期间,永不犯境”,而非“有生之年”。
这意味着,一旦他将皇位传给耶律涅鲁古,新帝便可立刻撕毁协议,挥师北伐,而不算背信。
这一手文字游戏,不可谓不阴险。
城头上,萧远山何等老辣,自然听出了这其中的陷阱。
他心中冷笑:这老狐狸,死到临头还玩这等心机!真是狡诈至极!
但此刻是在演戏,目的是为了引耶律重元入彀,他自然不会点破。
反而要装作被这丰厚条件和真诚态度所打动。
只见萧远山仰天大笑一声,声震四野,充满了豪迈之气:“哈哈哈!好!皇太叔果然爽快!既然阁下如此抬举,这般有诚意,我萧峰若再推三阻四,反倒显得小家子气了!这个条件,我萧峰答应了!”
最后四个字,他运足内力,一字一顿,清晰地传遍整个战场,带着一种一言九鼎、不容置疑的决断。
“答应了?他答应了!”
耶律重元心中瞬间被巨大的喜悦填满,几乎要抚掌赞叹。
他越发认定自己的判断没错,这萧峰果然吃软不吃硬,重英雄、识抬举!
能用这些暂时无法完全兑现的空头支票和部分财物换回儿子,简直是天大的成功!
毕竟南北分治需实际控制,城池割让也需要时间交接,可不是小工作量啊!
他甚至已经开始畅想,如何一步步将萧峰这头猛虎收归麾下的美好未来了。
“爽快!萧将军果然信人!”
耶律重元迫不及待,亲自大声音传音,声音虽不如专业将领洪亮,却也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既然如此,便请萧将军信守承诺,即刻释放吾儿涅鲁古!朕所承诺之条件,必不食言,即刻便会着手安排交割!”
戏已唱到高潮,该收网了!
萧远山知道最关键的一步来了。
他面色沉稳,朗声对身边副将下令:“来人!去囚室,将耶律涅鲁古请出来,护送他出城,交还给皇太叔!”
那副将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愕然与不解,嘴唇微动,似乎想进言劝阻,就这么轻易放了敌方太子?
但他接触到“萧峰”那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立刻将话咽了回去,躬身抱拳,洪亮应道:“末将遵命!”
这副将的表演堪称完美,那瞬间的犹豫和最终的服从,看在耶律重元及其部下眼中,更是坐实了萧峰独断专行、力排众议释放耶律涅鲁古的事实,让他们对萧峰的信义和对皇太叔的敬重更为深信不疑。
他们哪里知道,这一切都在萧峰算计之内,保密工作做到了极致,除了核心几人,连这些高级副将也蒙在鼓里,只当是真的要放人。
命令下达,城头一阵细微的骚动,不少守军士兵也面面相觑,低声议论,显然对主将的决定感到意外。
但这骚动很快平息下去,萧峰连日来建立的绝对威望,使得无人敢公开质疑。
在数万道目光的注视下,土护真城的南门缓缓打开一道缝隙。
一队约二十人的精锐士兵,押解着一个身穿锦袍、身形魁梧、略显臃肿,面容与耶律涅鲁古一般无二的囚犯,从门内走了出来。
这个耶律涅鲁古步履沉稳,虽被押解,却并无多少狼狈之态,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属于他太子身份的、强行维持的倨傲。
他微微昂着头,目光扫过城下浩瀚的叛军军阵,最后落在中军那赭黄伞盖之下。
此人,自然便是由萧峰易容假扮的!
耶律重元在护卫圈中,远远望见儿子身影出现,心情顿时激动起来。
他运足目力仔细观瞧,只见耶律涅鲁古面色红润,衣衫整洁,发髻丝毫不乱,浑身上下看不出半点被虐待的痕迹,甚至比他记忆中儿子平日里纵情声色后略显虚浮的样子,还要更神采奕奕几分!
“好!好!好!”
耶律重元心中连道三声好,对萧峰的观感瞬间提升到了顶点:“这萧峰,果然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擒我儿,是阵前各为其主。
擒而不辱,是英雄惜英雄!甚至还将他照料得如此之好!之前那些担心,当真是小人之心了!”
他完全被萧峰高超的易容术和精心设计的表演所蒙蔽,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儿子即将平安归来的喜悦,以及对未来招揽萧峰、成就霸业的憧憬。
他甚至已经开始思考,待儿子回来后,要如何告诫他收敛脾气,学习萧峰的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