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披挂崭新锁子甲的薛仁贵，此刻早已顾不得甲胄上尚未褪去的冷铁寒光。随着皇家军事学院的队伍踏过太极门，眼前宽阔广场与巍峨矗立的太极殿，瞬间让他嘴巴张得能塞进一枚开元通宝。
不止他如此，二期学员中八成以上的人都如他般失态，或踮脚远眺，或转头四顾，眼神里满是震撼与新奇，唯有武元庆、武元爽、冯智钧等几位官宦子弟，神色稍显从容——毕竟他们曾随父辈踏入过这皇城核心，只是此刻心境早已不同。
往日里，他们是跟在长辈身后、仰仗家族荣光的“二代”“三代”，而今却是凭借自身本事考入皇家军事学院，一步一阶、堂堂正正走进这太极殿。胸腔里仿佛有团热流在翻涌，恨不得放声大吼，将这份“不靠祖辈、只凭己身”的骄傲，彻底喊出来。
进入太极殿内，气氛骤然肃穆。文官们在阁老的引领下，整齐地列于大殿左侧，衣袂翻飞间尽是书卷气；武将们则跟着军机处的官员，按官职高低在右侧排成阵列。
皇家军事学院的一期学员们自动领着二期学弟，排在武将队伍的末尾，本就不算宽敞的右侧顿时拥挤的有些搞笑。一群全身披甲的壮汉们挤在一起，那场景……李沐凡忍不住咧着嘴笑了起来。
李世民看到武将成堆的挤在一起，便大声道：“军机处、十六卫大将军、千牛卫将军、军司马及左右副将……皆出列，至大殿中央！”
被点到名的四品以上的武官来到场地中央后，武将一侧终于宽松了许多……
一群高等级武将往殿中央一站，文官们瞥见领头的身着文官紫袍的杜如晦，此刻却站在武将队列的最前，不少人都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暗自等着看这“文官领武将”的戏码如何收场。
李世民走下高台，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些曾与自己并肩冲锋、打下大唐江山的老兄弟，声音沉了几分：“前几日，克明私下对朕说，他本是文官，如今主管军机处，总觉不妥，想辞了军机处的差事，重回文官行列，说要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话音刚落，殿内便响起一阵低低的骚动，有人轻“嚯”一声，有人小声嘀咕“这……”，
还有相熟的武将皱着眉念叨着：“老杜他这是要……”。
“这真的假的？”
“杜尚书不是做的很好么……”
李世民抬手摆了摆，压下殿内的议论，继续说道：“但朕思虑良久，最终决定……让克明弃文从武！”
这话一出，骚动瞬间变大，连低头议论的文官们都坐不住了，纷纷探头看向殿中。
李世民却不管众人反应，继续说道：“杜克明此人，最是适合军机处首辅之位！想当年朕在太原随太上皇起兵时，克明便与房玄龄一同伴在朕身边，成了朕最得力的智囊。这些年，朕的多少决策，都是靠克明在最后关头拍板决断。”
李世民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文武百官，“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军机处掌天下兵事，最需的便是‘果断’二字。论临场决断、谋定后动的本事，满朝文武，无人能及杜克明！”
这番话落地，殿内的议论声渐渐平息。文武百官们相互对视一眼，都不由得点了点头——陛下说的是实情。无论是早年平定天下的大小战事，还是前几年震动朝野的玄武门之变，杜如晦总能在关键时刻拿出最稳妥的决断，那份冷静与果决，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见众人神色间已露出认可，李世民走到长孙无忌面前，抬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胳膊。长孙无忌迎上皇帝的目光，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轻轻点了点头。
李世民见状，转身面向众人，声音再次响起：“今日在朱雀门上，长孙仆射还与朕说，他看到皇家军事学院一期学员们身上那股锐不可当的气势，还有二期新生们的蓬勃精气神，忽然就放了心！
他说，大唐的军队，终于后继有人了。”
说到这里，李世民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感慨：“所以，长孙仆射向朕请辞，要放弃大将军的头衔，往后将所有精力，都放在朝堂政事上，为朕、为大唐，好好打理这江山！”
“轰—……”
这一次，殿内再也忍不住了，惊呼声、倒吸冷气声此起彼伏。文官们彻底忘了仪态，武将们更是直接变了脸色。长孙无忌不仅是陛下的大舅子，更是手握兵权的大将军，如今竟要主动辞掉军职，专心做文官？
长孙无忌看着着满殿惊讶的目光，神色平静地走到殿中，先向李世民躬身行了一礼，再转身对着四周的文武百官拱手，声音温和却坚定的说道：“我跟随陛下这么多年，从太原起兵到平定四方，从辅佐陛下登基到如今国泰民安，最清楚大唐要的是什么。
早年天下未定，需我领兵冲锋，现如今大唐内部已经稳定，我安心的帮助陛下处理内政即可。
有各位将军在，还有这些朝气蓬勃的后辈接班……我这点本事，与其分在军政两端，不如专心做好一端，也算是为大唐再尽一份力……”
说完话，长孙无忌便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内阁所在的位置。
看着长孙无忌闲庭信步的样子，世家官员们都若有所思起来。这不像是演戏啊，哪有演的这么逼真的？如果说杜如晦弃武从文的话是正式确立了军机处不准文官插手，那么长孙无忌辞去大将军一职，则是彻底把这件事定了调子。自己最亲近的大舅哥主动辞去大将军，那么以后文官这边谁要再敢插手军方的事情，就不是之前一带而过的事情了。
李世民目光扫过左侧文官队列，见方才还似有微词的众人此刻皆敛声屏气，便转头看向右侧这群浑身透着悍气的武将，声音陡然拔高，满是帝王的底气与威严：“大唐皇帝令——”
这五个字落下，殿内瞬间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似被压得极轻。
“杜如晦为军机处首辅，军衔三星上将……！”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数名内侍手捧朱红锦盒，鱼贯而入，轻步走到李世民面前躬身侍立。李世民从最靠前的锦盒中取出一对黄铜铸就的军衔——星芒纹路清晰锐利，边缘还泛着淡淡的鎏金光泽，一看便知是皇家特制。
他亲手执起军衔，仔细为杜如晦别在左右肩甲上，末了还重重拍了拍心腹的肩膀：“克明，军机处便交给你了。”
杜如晦躬身领命：“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李世民颔首，转身走向李靖。这位曾惩萧铣、灭辅公祏、扬威岭南的名将早已肃立待命，眼中不见半分浮躁。“李靖为二星上将，辅助首辅处理军机处日常公务，主抓全国府兵训练之事。”
“是！”李靖声音洪亮如钟，待李世民将两枚二星军衔稳稳别在他肩上，然后用力行了一个利落的军礼，甲叶碰撞声在殿内格外清晰。
拍过李靖的肩膀，李世民又走向李绩。李绩虽面带从容，指尖却微微收紧——他深知边防之事关乎国本，责任重大。“李绩为二星上将，负责收集、统计各地边防上报的军情信息，同时统筹筹划全国军事战略布局，不可有半分疏漏。”
“臣遵旨！”李绩躬身领命，目光坚定如铁。
接下来，李孝恭、张公谨依次上前。“李孝恭为二星上将，仍主抓军中后勤补给，确保粮草、甲械供应无虞。”
“张公谨为二星上将，继续执掌军纪督查，凡军中违法乱纪者，依律严惩，不可徇私！”二人皆沉声应下，接过属于自己的二星军衔，肩甲上的标识虽比杜如晦少了一颗星，却同样承载着大唐的安危重任。
最后，李世民走到尉迟恭与程咬金面前。这两位皆是早年便跟随他出生入死的猛将，此刻一个绷着脸，眼中满是期待；一个则忍不住搓了搓手，嘴角藏不住笑意。
李世民看着这两个性子相同并且同样忠心的老兄弟，没有立刻宣读旨意，而是先伸出双手，重重拍了拍二人的胳膊——那力道，带着同袍间的熟稔与亲近，也带着帝王的认可。
“敬德、知节，你们二人随朕征战最久，身上的伤疤无数。”李世民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暖意，却依旧不失威严，“今日朕亦有任命——尉迟恭、程咬金为一星上将，主抓京畿防务，守护皇城安危……”
“嗯……？怎么才一星？”
“军机处的不都是二星么？”
二人没有在乎大殿内的议论纷纷，而是立刻行了一个军礼，等待着李世民将军衔给安上。
李世民一边给二人佩戴军衔，一边欣慰起来。自己私下里找过二人，并向二人说明了为什么只给一星的原因，对此二人欣然接受了。
给二人佩戴完军衔后，李世民直接来到了秦琼面前，看着自己的最大马仔，大唐曾经的双红花棍，此时已略显消瘦，但那雄壮的气势却不减当年。
用力拍了拍秦琼的肩膀，李世民开口道：“叔宝，你为大唐和朕流过太多的血了……”
“陛下……”秦琼感动的回了一礼。
“现封秦琼为一星上将，遥领左武卫……”李世民给秦琼别上军衔后，就眨了眨眼睛，然后走向自己的姐夫柴邵……
待李世民将最后一枚一星上将的军衔，亲手别在十六卫大将军之一的肩头，太极殿内凝滞的气氛忽然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悄然泛起涟漪——先是几声压抑的吸气，紧接着，众人眼中的迷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恍然大悟的清明。
“原来如此……”有文官下意识地低吟出声，指尖轻轻摩挲着朝服的玉带。先前见杜如晦、李靖等重臣获封三星、二星上将，他们还暗自揣测这般高衔是否会兼掌十六卫兵权，此刻发现十六卫大将军都授予一星上将，才彻明白其中的含义。
三星、二星上将竟是只主军机处谋议，不遥领十六卫，更不实际掌控兵权！一星的上将才是真正的名义上的大将军……
武将队列里的反应更直接。那些方才还屏息凝神的将军们，脸上紧绷的线条瞬间松弛下来，彼此交换着了然的眼神，连甲叶碰撞的声音都多了几分轻快。尤其是李大亮、张亮等几位新晋的五星、四星中将，更是按捺不住心头的狂喜。
刚才才见上将衔授予军机处核心，他们还担心兵自己这般武将会被冷落，明白了陛下的“高衔主谋、低衔掌兵”的格局后，悬着的心彻底落了地，嘴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几乎要扬到耳根。
张亮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李大亮，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这下妥了！军机处定战略，咱们掌兵马，各管一摊却又能彼此呼应，陛下这步棋走得妙啊！”
李大亮连连点头，目光落在肩头的五星中将标识上，只觉得这枚军衔比先前任何赏赐都更让他安心——既得了陛下的认可，又能实实在在掌握实权，这才是他们这些武将毕生所求！
殿内的议论声虽轻，却清晰地传到李世民耳中。他看着文武百官或释然、或欣喜的神色，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这兵权制衡的布局，本就是李世民根据便宜女婿给的建议后深思熟虑的结果，如今看来，显然已达预期。
当殿中央所有的四品以上的将军们都佩戴好军衔后，李世民看向文官这边，说道：“在纪念碑广场上的揭榜典礼让朕大感满意，朕想要知道接下来的科举考试揭榜会有什么样的惊喜……
萧仆射领着内阁与众文官到甘露殿议一下！朕稍后就到……”
“喏……”
得嘞，陛下现在都撵人了，自己再听不明白那还了得。于是一众内阁领着文官们走出了殿外。
当大殿内的文臣与外臣尽数退去，只剩下军方一脉的铁血身影时，李世民抬手示意诸位将军们坐到一旁休息，然后目光缓缓落在了阶下列队而立的军校学员身上。少年们的锁子甲还带着未褪尽的锻造寒光，肩背挺得笔直，眼底盛着对未来的炽热期许，倒让他想起了自己少年时的模样。
“方才长孙仆射的话，你们该都听进心里了。”李世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你们是这大唐军方的骨血，是将来要撑起国门的继承人。
见你们这般年轻气盛、眼里有光，朕倒想起自己十几岁时——那会儿总在晋阳的府里握着木剑比划，夜里躺在榻上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披上铠甲、跨上战马，领着千军万马冲出长城，把那些扰我边境、掠我子民的突厥人，一路打回他们的苦寒之地去！”
说到此处，他上前两步，目光扫过队列中每一张年轻的脸庞：“朕知道，你们之中，有父辈功勋卓着的勋贵子弟，自幼在军营中长大的。有出身乡野的平民子弟，是凭着一身力气和志气闯进来的。还有商贾、贱籍的子弟，是这军校给了你们挣脱命运的机会……”
李世民顿了顿，铿锵有力的说道：“从你们亲手接过这副锁子甲，将它穿戴整齐的那一刻起，过往的身份就都该被甲胄的寒光盖过——你们不再是勋贵、平民或贱籍，你们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朕的兵，是大唐的兵！”
“朕希望你们记住，在这军校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有本事大小之别。箭射得准不准、枪使得利不利、战术悟得透不透，才是你们安身立命的根本。将来走上战场，身边兄弟的性命、身后家国的安宁，都要靠你们手里的刀枪、脑子里的谋略去守护。莫要辜负了这身铠甲，更莫要辜负了‘大唐军人’这四个字！”
“是……！”
学员们都扯着脖子回应道。
李世民点了点头，然后看着便宜女婿，笑着说道：“凡子是朕的女婿，朕要给他奖励，他却说功名只向马上取，才是英雄一丈夫！
这句话好啊！让朕觉得这个便宜女婿挺有志气的……”
“哈哈哈……”
“便宜女婿……”
“呵呵呵……”
太极殿内众人都被李世民的话给逗笑了。
李沐凡不好意思的挠着头：“我是我爹娘的宝贝嘎哒，可精贵着呢……”
“噗嗤……哈哈哈……”
“宝贝……哈哈哈！”
这下子整个太极殿笑声鼎沸的像要把房盖揭开了似的。
众人笑过后，李世民摆了摆手：“但不管怎么说，学的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你们相信朕，要跟着朕征服天下，那么朕也不会亏待你们……
李沐凡听令……”
“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