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安去厨房的时候,何玉莲也清洗完最后一个碗。
“饭菜都在锅里热着,你们自己吃吧,我带孩子们先睡了。”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自己的丈夫,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再没有给沈嘉安一个多余的眼神,何玉莲一边脱围裙一边往屋里走。
进到他们屋子必然要先进堂屋,她甚至没有看屋里的任何一个人,径直推开屋门,进去后从里面插上了门栓。
沈嘉安打开锅盖的时候,没想过是这样一副场景。
这里面怎么只有糙米粥,还有一锅青菜汤?肉呢?肉去哪了?
他十分确定,自己拿了肉回来,且刚才回来,整个院子里都是炖肉的味道。
怎么锅里一块肉都没有?
仅需要片刻功夫,沈嘉安明白了何玉莲刚才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他摇摇头,满是无奈。
不过,他只能把锅里的糙米粥盛在一口大碗里,另外又盛了一碗菜汤,分了两次端进了堂屋。
“老三,就这些?肉呢?还有啊,你媳妇呢?不出来伺候婆婆吃饭,也学着你大嫂摆起谱来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对徐贞月的恨意又多了几分,都怪她带了个好头!
孙秀兰给家里的每个人都分了粥,依旧是两个孙子和沈钧越碗里的粥更稠一些,其他的碗里都是稀粥。
对于娘这样的分法,沈嘉安早已习惯了。
没有分家之前,他好歹和二哥吃的差不多,大哥一家分出去了,自己一家的待遇也跟着下降。
比如今天早晨,以往都是每个大人一张糙米面饼子,再一碗稀得不能再稀的蛋花汤,今日他们一家子都没有蛋花汤喝。
沈嘉安坐下,依旧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拿自己该拿的。
他喝了一大口粥,随后说道:“厨房只有这些,应当是玉莲没等到我们回来,两个孩子太饿,就让孩子们先吃了,没事的,明儿我再去买肉就是。”
他倒是吃上了,就不管老母亲和亲二哥、亲侄子了?
孙秀兰把筷子重重地摔在桌上,指着沈嘉安开始大骂:“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儿子!还有你那媳妇,哪里还有半分规矩!她把我这个婆婆放眼里了吗!”
同样的话,半个时辰前是对大哥大嫂说,转眼间,自己和媳妇也有了这样的待遇。
果真是世事无常。
沈嘉安迅速把碗里的饭菜囫囵吃完,就着青菜汤又多吃了两口。
等到饥饿感不那么强烈,他才放下碗筷,慢条斯理道:“娘以前是怎么对我们几个儿子的,娘自己心里有数,我只做好我身为儿子的本分,玉莲该做的也做了,我的孩儿也不是家里的奴仆,希望娘以后能认清楚家里的形势。”
不等孙秀兰下一句话出来,沈嘉安转身回去把自己的碗筷清洗干净放到橱柜里。
接着,他就在一家人的注目下,敲门进了自己屋子。
和何玉莲一样,他也从里面反锁住了房间门。
夫妻两人站在屋里,没有点蜡烛,透过窗户外透进来的月光,两人都没忍住笑了。
外面几人还在争吵,尤其孙秀兰直接站在他们房间门口破口大骂,每一句话都在说他不孝。
沈钧越把矛头指向沈培风和沈嘉安,话里话外都在谴责他们不知道顺着母亲的心意,却没明说说他们不孝。
“娘,大哥心里若真有咱们这个家,那猪肉就该分咱们一半,两边都是他的家,他总不能厚此薄彼吧?
还有啊娘,大哥应该是发财了,不然不会买那么多东西,要我说啊,东西都得分您一半,才能让您日子过得更舒坦一些。
娘啊,那个宋寡妇,就是看着大哥日子过好了,才跑去献殷勤的,咱们可不能让外人钻了空子哦。
今天晚上三弟就是被大哥大嫂刺激到了才会说胡话,娘您别跟三弟计较这些哦,明儿三弟一定会去买肉回来孝敬您的!”
尤其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沈钧越特意音量大了些。
他还专门跑到沈嘉安房门口说,生怕别人听不着似的。
要说孙秀兰疼爱沈钧越,也不是不无道理,从小就数他嘴甜,老大和老三都像闷葫芦一样,渐渐地,孙秀兰的心也就更偏向老二一些。
被沈钧越这么一说,孙秀兰心里的火更大了。
“娘,先吃饭,先吃饭,别被气病了,不值当。”
孙翠花把孙秀兰扶到座位上,哪怕心里再生气,也还得吃饭呐。
大勇和二勇兴致冲冲跟着去大伯家,还以为能吃上肉,这下倒好,不仅去大伯家没吃到肉,回来更是一口都没吃上。
看着面前熟悉的晚餐,大勇和二勇撅着嘴表示抗议。
“阿奶!我要吃肉!阿奶!”
“我也要吃肉!阿奶骗人!说好有肉吃的!”
两个乖孙一直闹下去也不是办法,尤其他们一开始还只是拍桌子闹,渐渐演变成边哭边闹,哭得都上气不接下气起来。
可给孙秀兰看得直心疼。
她转身去屋里拿了三个鸡蛋,亲自下厨用猪油煎了,给两个孙子和沈钧越碗里各放了一个。
孙翠花看得心里痒痒,她早晨就没有喝几口蛋花汤,每天一大家子人,只放一个鸡蛋,除了能尝到点鸡蛋味,还真是一点营养都补充不到。
婆母给家里的沈钧越和两个孙子煎了鸡蛋,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份儿,更不用说她这个二儿媳。
趁孙秀兰在看着孙子们吃饭的空档,孙翠花跑到厨房,把自己碗里的糙米粥又倒进煎过鸡蛋的锅里热了热,好歹能沾点猪油和鸡蛋香。
夜深人静时,何玉莲终于问出了自己心里想了两天的问题,“相公,不如我们也分家吧?”
沈嘉安并没有睡着,自然听见了自家媳妇的话。
一张床本来就拥挤,还睡了三个人,三丫在最里面睡得正香甜,三勇的小床那边已经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隔壁屋里,沈钧越和孙翠花的鼾声此起彼伏,更是盖住了何玉莲说话的声音。
“现在分家并不是最佳时机,咱们分出去了,娘在二哥手底下必然讨不到好,而且他们也不会允许我们分家的。”
沈嘉安何尝不明白娘和二嫂留着他们在家里,就是为了让他们一家子来伺候他们?
可现在分家,他们去哪里住?
村里还会有第二个像五叔那样慷慨的人?
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这些都是问题,沈嘉安不得不思考。
毕竟他和大哥不一样,大哥是秀才,会读书,每月就算只抄书也能赚不少银子,他有底气。
那自己呢?
他会赶牛车?
牛是沈家的,分家时娘也不会让他牵走。
他还会力气活?
村子里谁家汉子不会力气活?靠卖力气能挣几个钱?能养活媳妇和孩子们吗?
唉,分家之事还得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