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事馆餐厅的午餐时间,人头攒动,弥漫着食物香气和嘈杂的交谈声。丁陌端着餐盘,习惯性地走向他常坐的靠窗位置。就在他拉开椅子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不远处走过——是松本优子。
她今天没有像往常一样穿着特高课的制服,而是换了一身颜色素雅的便装,这让她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融入环境的普通。她没有看丁陌,目光似乎随意地扫过整个餐厅,像是在寻找空位,又像是在感受这里的气氛。
但丁陌的心脏却猛地一缩。
这不是偶遇。他几乎可以肯定。松本优子出现在员工餐厅,本身就是一种信号。她不再满足于远距离观察,开始进入他的日常生活空间,进行更近距离的、更具压迫感的“感受”。
丁陌不动声色地坐下,拿起筷子,开始用餐。他强迫自己忽略那道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侧脸上的视线,维持着“竹下贤二”用餐时特有的、略带一丝贵族式优雅的慢条斯理。他能感觉到,松本优子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大约五秒,然后才缓缓移开。那五秒钟,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他后背的肌肉不自觉地绷紧,握着筷子的指尖微微发白。
她没有过来打招呼,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在不远处找了一个空位坐下,安静地开始吃自己那份简单的午餐。然而,这种沉默的、无处不在的近距离存在,比任何直接的质问都更令人窒息。
丁陌味同嚼蜡地吃着盘子里的食物,大脑却在飞速运转。松本在观察什么?是他的用餐习惯是否有不符合“竹下贤二”背景的细节?是他与周围同事互动时是否有不自然的疏离?还是仅仅在感受他坐在这里时,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无形的“气场”是否与这个环境和谐?
他必须更加小心,每一个微表情,每一个下意识的动作,甚至呼吸的深浅,都可能成为松本直觉拼图上的一块碎片。
午餐在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丁陌起身离开时,能感觉到松本的目光再次若有若无地扫过他的背影。他保持着平稳的步伐,没有回头,径直走出了餐厅。
然而,这种危险的接近并未结束。
下午,丁陌去资料室调阅一份过期的档案。就在他翻阅卷宗时,资料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松本优子走了进来。她像是来查找什么文件,径直走向另一个书架区域,与丁陌隔着几排高大的书架。
资料室里很安静,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两人轻微的呼吸声。丁陌能清晰地听到松本在书架另一侧走动的声音,甚至能隐约闻到一丝她身上传来的、淡淡的栀子花皂荚的香气。她没有说话,也没有试图靠近,但那种无形的、被窥探、被审视的感觉却浓郁得几乎化不开。
丁陌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档案上,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停顿,都可能被书架另一侧的那双耳朵和那种玄妙的直觉所捕捉、分析。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松本能透过厚厚的书架,“看到”他此刻略微加速的心跳和因紧张而微微汗湿的手心。
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凌迟。
他知道,松本优子正在用这种方式,一寸寸地丈量他,感受他,试图找出那个隐藏在完美伪装下的、真正的“异物”。
他不能表现出任何异常。他继续翻阅着档案,偶尔用笔记录下什么,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书架另一侧那个危险的存在。但他的内心,却如同被放在文火上慢慢炙烤,焦灼而紧绷。
十几分钟后,松本优子似乎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脚步声渐渐远去,资料室的门被轻轻带上。
丁陌这才缓缓吐出一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浊气,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他靠在冰冷的书架上,感觉一阵虚脱般的疲惫袭来,头痛也趁机开始加剧,如同有无数细针在颅内穿刺。
太被动了!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她找到破绽!丁陌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
松本优子这种依靠直觉和近距离感知的调查方式,几乎无解。除非他能彻底变成一个真正的“竹下贤二”,从灵魂到肉体都毫无破绽,但那是不可能的。
他必须反击。必须扰乱她的直觉,让她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
一个大胆而危险的计划雏形,开始在他脑中浮现。这个计划,可能需要他再次动用【心理镜像】,但目标不再是松本本人(那太危险),而是她所依赖的“环境”,是那些可能为她提供“直觉养料”的其他人。
他要制造一个“合理的异常”,一个看似与“竹下贤二”无关,但却能吸引松本全部注意力,甚至误导她直觉判断的事件。
这需要精密的策划,以及对人性,尤其是对松本优子思维模式的深刻理解。
丁陌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锐利。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拿起档案,走出了资料室。走廊里空无一人,但那种被毒蛇盯上的寒意,却并未散去。
危险的接近已经到来,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他必须主动踏入雷区,在松本优子那敏锐的直觉网络上,引爆一颗由他亲手制造的、方向可控的“炸弹”。
这场无声的、基于直觉与反直觉的较量,进入了最凶险、也最考验智慧和勇气的阶段。而他,这个代号“深渊”的潜行者,必须在这极致的压力下,找到那条生路,或者……与猎杀者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