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书房内,烛火摇曳。
一方上好的洮河砚静置在紫檀木书案上,映着跳跃的灯花。谢无极执一杆朱砂笔,笔尖悬在宣纸上方,凝神落笔。“沧溟”二字墨迹未干,暗红色的墨迹在素笺上蜿蜒,宛若游动的血蛇。
萧砚捧着镇金茶盏轻手轻脚地走近,发尾系着的银铃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细碎的清响。“主子,西跨院那株百年昙花今夜该开了,月色正好,何不邀公子同去赏花?”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闷响,书房门被人从外撞开。
骆云曦一身玄色箭袖衫上沾着几点油星,指尖还泛着酱色的光,人未到声先至:“小燕子!我藏在灶房梁上的酱肘子,是不是你偷去喂狗了?”
谢无极笔尖一顿,一滴饱满的朱砂恰落在“沧溟”二字中央,瞬间洇开成一朵妖冶的曼陀罗。他抬眼看向萧砚,语气平淡无波:“小砚子?”
萧砚脸上的酒窝顿时抽搐成痛苦的表情,忙躬身应道:“属下在!是……是公子说属下的名字听着像敬事房总管,特意赏的‘爱称’……”
谢无极未再言语,指间一枚朱砂锭忽然碎裂,细碎的粉末簌簌落进砚台中。“传暗卫。”
萧砚发尾的银铃骤然急响,清脆的铃声像一串摩斯密码在院中回荡。下一刻,九道黑影自四面八方悄然而至——有人破窗而入带起一阵微风,有人从地砖下悄然现身,最令人称奇的是玖号,竟是倒挂着从房梁滑下,口中还叼着半块没来得及咽下的枣泥酥,见到众人慌忙吞咽,险些噎住。
“见过主子,见过公子。”九道声线整齐如古刹钟鸣。
骆云曦看得目瞪口呆,忙从袖中摸出一把金瓜子:“别叫公子,我现在是侍卫营的七号,叫我小七就好!这点见面礼各位拿着,往后还请多多指教!”
萧砚赶忙上前,为骆云曦一一引见:“这是壹号,擅剑术,江湖人称‘剑劈雁门雪’;贰号擅暗器,能‘袖藏十万兵’;叁号是活情报库,‘百晓生人肉’说的便是他;肆号精于遁地,人称‘遁地夜不收’;伍号人称‘烹人如烹鲜’,擅刺杀;陆号人称‘千里摄魂香’,擅追踪;柒号原本擅用毒,号称‘毒浸三江水’,已在任务中牺牲;捌号擅机关,乃‘机关算不尽’;玖号‘八卦震九州’,擅阵法;拾号擅易容,人称‘千面画皮妖’……”
骆云曦拍着胸脯自报家门:“新柒号前来报到!自封‘千踪醉影遁’,别的本事没有,最擅长逃跑!”
众暗卫闻言皆低笑出声,谁也未将这句玩笑放在心上,却不知日后这“擅长逃跑”的本事,会让他们追得叫苦不迭。
谢无极指尖轻敲案上的徽墨,鎏金色的眼瞳在烛火下流转着蜜色的光泽,慢条斯理地开口:“七日后沧溟使臣到访,差事要紧……”话锋一转,目光却落在骆云曦身上,“不过眼下,倒不如这方洮河砚要紧。”他忽然倾身靠近,身上清冽的雪松香混着墨香将她笼罩,“这砚台从前都是柒号打理,往后怕是要劳烦你,每日辰时来书房替我磨墨。”
众暗卫闻言齐齐一怔,常年训练出的坚毅心性让他们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7号磨墨?他不在砚台里下毒就算好的了!玖号的肩膀控制不住地轻颤,叁号死死攥着手,才勉强压下当场掏出密录本记录这惊天奇事的冲动。唯有萧砚一脸诚恳地点头:“主子说的是,每日辰时,属下定亲自去请公子。”说罢挥袖遣退众人。
雕花木门轻轻合上时,烛芯恰爆出一朵灯花,噼啪轻响中,书房内只余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