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的贫民窟与城内的繁华判若两个世界。空气中弥漫着垃圾腐烂的酸臭和一股若有若无的霉味,低矮破败的棚屋挤作一团,脏水顺着泥泞的地面肆意横流。一些面黄肌瘦、衣着褴褛的人蜷缩在角落,眼神麻木。
夏玄目光锐利,很快就在一个堆满烂菜叶的墙角,找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那人蜷缩在那里,头发脏得打结,遮住了大半张脸,一身破烂的衣衫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裸露在外的皮肤布满污垢和结痂的伤痕。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无力垂落、形状扭曲的手,显然已经废了。他靠着墙,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仿佛一尊没有灵魂的泥塑。
夏玄一步步走过去,在那人面前停下。对方似乎察觉到了有人,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却没有抬头,只是将身子往墙角里又缩了缩。
“马兄。”夏玄开口,声音平静。
那身影猛地一颤,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脏污的发丝间,露出一双黯淡无光、布满血丝的眼睛。那眼睛在夏玄脸上停留了好几秒,先是茫然,然后是困惑,最后,猛地迸发出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
“你……你是……夏,夏玄兄弟?”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破旧的风箱。
“是我。”夏玄看着他如今这副凄惨的模样,心中亦是感慨万千。昔日那个风度翩翩、眉眼间带着傲气的落霞派少主,如今竟沦落至此,世事无常,莫过于此。
夏玄没有多言,示意石柱上前。石柱会意,虽然觉得气味难闻,但还是憨厚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马腾飞扶了起来。马腾飞双腿尚能站立,但行走间一瘸一拐,显得十分虚弱。
回到客栈,夏玄让伙计打来热水,又找来一套干净的旧衣服。梳洗之后的马腾飞,虽然面色依旧蜡黄,脸颊凹陷,双手残废无法掩饰,身上也带着无法祛除的落魄气息,但总算不再是那个污秽不堪的乞丐模样,依稀能看出几分过去的轮廓。
坐在房间的椅子上,捧着凌茹小心翼翼递过来的热水,马腾飞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混着热水的水汽,滴落在碗里。
他断断续续地讲述起去年的惨剧。血煞宗如何与肖峰城的地下霸主猛虎帮勾结,如何趁夜突袭落霞派……“我们根本来不及反应……父亲他……为了掩护我们……”他声音哽咽,眼中充满了痛苦与仇恨,“我被打成重伤,修为被废,这双手……也是被他们硬生生打断的……”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门派覆灭后,那些曾经与我们落霞派称兄道弟、往来密切的所谓朋友,一夜之间全都变了脸,要么闭门不见,要么干脆撇清关系……我无处可去,身无分文,只能……只能在那贫民窟里苟延残喘……我,我不能死,我妹妹菲菲……她还在李煞那个魔头手里!”
说到这里,他猛地放下水碗,挣扎着从椅子上滑下来,“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夏玄、石柱和凌茹面前,用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地面,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和最后的期盼:
“夏兄!石兄!凌姑娘!我马腾飞此生已废,别无他求!只求你们,只求你们发发慈悲,救救我妹妹!只要能救出菲菲,我马腾飞来世做牛做马,报答你们的大恩大德!”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三人都是一怔。
夏玄看着脚下卑微乞求的马腾飞,眉头微蹙,心中正在权衡利弊与风险。
“哎呀!马兄你这是干啥!快起来!”心肠最软的石柱第一个受不了,他急忙上前,用他那双粗壮的手臂,不由分说地将马腾飞从地上硬生生架了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放心,这事儿俺们碰上了,就不能不管!是吧,夏哥?”他扭头看向夏玄,眼神里充满了路见不平的义愤。
一旁的凌茹也被马腾飞那凄惨的经历和救妹之心触动,忘了自己的处境,跟着连连点头,小声道:“嗯,嗯,太可怜了……应该帮帮他……”
夏玄看着一脸憨直热忱的石柱,又瞥了眼难得露出同情之色的凌茹,最后目光落在满眼期盼与绝望的马腾飞身上。他心中轻轻叹了口气,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开口:
“既然石柱都答应了,凌茹也没意见……”
他顿了顿,在马腾飞骤然亮起的目光中,继续道:
“那我只能……帮你这一次了。”
夏玄的话让马腾飞眼中燃起希望,但他随即冷静补充道:“不过,血煞宗势力庞大,宗主更是地灵境高手,远非我们几人能正面抗衡的。硬闯只是送死,必须智取。”
马腾飞连忙点头,急切地说:“有机会!每个月,李煞都会‘大发慈悲’,带着菲菲来看我这个废人一次,表面上是探望,其实就是来羞辱我,看我的惨状取乐。按照惯例,就在这两三日了!”
这确实是个动手的好机会。为了不打草惊蛇,商议后决定,马腾飞返回城西贫民窟的原地,装作一切如常。夏玄三人则在他不远处的一个简陋茶摊坐下,要了三碗最便宜的粗茶,看似休息,实则密切注视着那边的动静。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凌茹有些坐立不安,石柱则瞪大了眼睛,时不时摩挲着放在脚边的精铁大锤。夏玄表面平静,手指却无意识地在粗糙的茶碗边缘轻轻摩挲着。
两个多时辰后,街道尽头传来一阵喧哗。只见一行约七八名穿着血煞宗服饰的护卫,簇拥着一辆还算华丽的马车,径直行来,最终停在了蜷缩在墙角的马腾飞面前。
车帘掀开,率先跳下来一个面容阴鸷、衣着华丽的青年,正是李煞。他左边跟着一个打扮妖娆、眉眼带着刻薄劲的女子。右边下来的,则是脸色苍白、右边脸颊上带着一个清晰红肿巴掌印的马菲菲。
马菲菲一看到哥哥那副凄惨模样,眼圈瞬间就红了,也顾不得自己脸上的疼痛,快步冲上前,费力地想将瘫坐在地上的马腾飞扶起来,声音带着哭腔:“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