盔甲冰冷而沉重，上面还带着厮杀后的破损和干涸的血色。
顾兰倾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泛出青白色。
他将那副残破的盔甲紧紧抱在怀里，像是要从中汲取一丝早已消散的温度，几乎要将其揉碎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他微微侧过头，火光在他的侧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看不清神情。
他的身后，十几名被俘的罗斯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其中包括一个巫祝。
那个巫祝此时被一个士兵拿刀抵在后背，正给幸存的昏迷士兵解毒。
“慕将军呢？”
顾兰倾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带着冷酷的杀意。
之前那个在混乱中拽住慕青、试图阻止她返回救西蒙尼的小兵，此刻坐在一旁，他脸色惨白，几乎是语无伦次地回话：
“大、大人……小的当时动弹不了，看着慕将军肩头也中了那种毒针！然后……然后就倒了！是西蒙尼王子抱走了将军……就是往这里的方向……”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受控制地看向溶洞一侧那幽暗的暗河。
所有人都能看出，这是条死路。
那慕将军会在哪里呢？
顾兰倾对身边一名懂罗斯语的士兵递去一个眼神。
那士兵立刻会意，走了过去，用罗斯语厉声审问那名跪着的巫祝：
“说！这里除了我们来路，还有没有其他通道？这水洞通向哪里？！”
那巫祝早就吓得魂飞魄散，闻言拼命摇头，慌乱地辩解道：
“没……没有！尊贵的大人！这里……这里是死路！那水洞下面是暗流，很深，很急，岔道多得像蜘蛛网，从、从没人能从里面活着出来！他们下去……肯定是……肯定是……”
他不敢再说下去。
那名懂罗斯语的士兵转向顾兰倾，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翻译道：
“大人……他说这里是绝路。这种地下暗河情况复杂，暗流汹涌，水温极低，且岔道极多，一旦迷失……如果他们是为了躲避追杀贸然下去，恐怕……。”
士兵不敢说出那个结果。
顾兰倾仿佛瞬间被抽空了，不是愤怒，不是悲伤。
他的时间似乎有了一时的凝滞。
然而紧随其后的，却是一种所有信念崩塌后，从灵魂深处弥漫开来的滔天戾气和疯狂。
如同从地狱深渊爬出的恶鬼。
腰间佩剑出鞘的声音清脆而短促，在寂静的溶洞里带出回响。
剑光如一道凄冷的寒电，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贯穿了那名巫祝的脖颈。
巫祝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
但这还没完。
顾兰倾手腕猛地一拧，再一用力。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巫祝的整个头颅竟被硬生生斩了下来。
头颅脱离脖颈，滚落在地，脸上还凝固着那极致恐惧的表情。
温热的鲜血如同失控的喷泉，猛地从断颈处喷射而出，溅了周围跪着的俘虏满头满身，甚至有几滴落在了顾兰倾的脸颊和衣襟上。
无头的尸体晃了晃，沉重地栽倒在地。
他却恍若未觉，只是眼神空洞地望着那片漆黑的暗河水洞。
“全都杀掉。”
“一个不留。”
……
此时，慕青和西蒙尼这边——
冰冷的暗河水瞬间淹没了口鼻，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细针扎进皮肤。西蒙尼紧紧抱着慕青僵硬的身体，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和一股悍勇之气，在黑暗中奋力划水，对抗着湍急的暗流。
水洞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水流汹涌地咆哮在耳边回荡。他不知道自己游了多久，方向早已迷失，只能顺着水流最大的方向拼命前行。
好几次，他感觉怀中的慕青似乎因为寒冷或窒息而微微抽搐。
“诸神保佑……撑住……一定要撑住……”
他在心中无声地祈祷，肺部的空气几乎耗尽，左臂的伤口在冰水和剧烈运动下早已麻木，只剩下钻心的疼。
就在他即将力竭，意识也开始模糊之际，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并且水流的速度似乎更快了。
他精神一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光亮处拼命游去。
“哗啦——！”
巨大的水流冲击力将他二人猛地推出了水洞出口。
他们如同断线的木偶，被抛入一条更为宽阔、但同样冰冷的地下河中，然后被湍急的河水裹挟着向下游冲去。
西蒙尼死死抱住慕青，在翻滚的河水中努力将她的头托出水面。
冰冷的河水不断灌入口鼻，体力早已透支，严寒正迅速带走他们体内最后的热量。
他感觉自己的四肢正在失去知觉，视线也开始模糊……
不知在河中沉浮了多久，就在西蒙尼即将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的脚似乎触碰到了河底的碎石。
他凭借最后的本能，奋力蹬踏，拖着慕青，艰难地爬上了布满卵石的河岸。
一离开冰冷的河水，极致的寒意更是变本加厉。
两人浑身湿透，躺在冰冷的石头上，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西蒙尼颤抖着伸出手，探向慕青的鼻息——微弱，但尚存。
此时太阳刚刚落山，夜晚的温度更加刺骨。
他试图生火，但火折子早已在河水中泡烂，周围的枯枝也潮湿不堪。
绝望如同这无边的黑暗，再次笼罩了他。
他只能凭借残存的体温，紧紧抱住慕青冰冷僵硬的身体，希望能为她留住一丝暖意。
就在两人即将被冻僵之际，一束晃动的火光由远及近。
一个穿着厚重旧皮袄、须发皆白的罗斯老人，提着防风灯，沿着河岸走来。
老人本来是出来寻找走失的牲畜。
他很快就发现了岸边几乎冻成冰坨的两人。
老人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试了试鼻息，发现还活着。
他费力地将西蒙尼和慕青分别拖回家里。
木屋内生着泥炉，暖意融融。
老人扒掉西蒙尼的衣服，又叫自己老伴儿过来替慕青换衣服。
接着用干燥温暖的羊毛毯将他们紧紧裹住，又灌下了一些自酿的、辛辣的烈酒驱寒。
西蒙尼身体素质较好，在温暖和烈酒的作用下，率先缓过一口气，虽然依旧虚弱，但至少能勉强活动了。
他立刻看向慕青，她依旧双眼紧闭，身体僵硬，脸色青白，情况看起来非常不妙。
“她……她不只是冻的……”
西蒙尼对老人说道，脸上写满了焦急。
“她之前中了……一种奇怪的毒，动不了……”
老人凑近仔细看了看慕青肩头那个已经不太明显的针孔，又掰开她的眼皮看了看瞳孔，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是冰尸草的毒，混了别的玩意儿……那些该死的神棍就喜欢用这种东西控制人。”
老人嘟囔着，转身从木屋角落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箱里翻找起来，拿出几个晒干的草药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