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陈白露虚弱地牵起嘴角，苍白的脸上那双眼睛却闪着狡黠的光，像夜空中最亮的星：这点小活，也犯不着我亲自动手啊。我来说设计思路，你来画图执行。如何？
我画图？
顾清宴愣住了，下意识摸了摸后颈，露出几分难得的局促。
你以后不是要开设计公司吗？这就当提前锻炼了。
她微微侧头，带着几分调侃，却因动作牵动了伤口，轻轻了一声。
会倒是会......不过，我只有小学生水平哦。不知道能不能画好哦。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眼底却藏着笑意。
够用了。她轻声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
忽然想起监控的事还没交代，顾清宴连忙转移话题：这事先不着急。你把手机给我，我在家里装了摄像头，给你下载个App绑定好，你就能随时看到孩子们，还能通过监控跟他们说话。
这么神奇吗？她眼底泛起好奇的光芒，顺从地把手机递过去，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掌心。
顾清宴接过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操作着，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专注。
不过片刻功夫，他就完成了下载和绑定，将手机递回给她：已经装好了。你看，现在就能看到家里的画面——欢欢正在看动画片呢。
陈白露接过手机，屏幕上果然出现了家里的实时画面。
欢欢正盘腿坐在沙发前，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小脚丫还随着动画片的节奏轻轻晃动着。
真的哎！她惊喜地轻呼，随即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手指在屏幕上摸索着，你不是说还能说话吗？按哪里？
按那个麦克风图标。见她笨拙地寻找，顾清宴忍不住倾身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他指导着她长按图标说话，两人的肩膀不经意间靠在了一起。
喂，欢欢。陈白露试探着开口，声音里带着久病初愈的沙哑。
欢欢听见妈妈的声音，立刻转过头来，小脸凑到摄像头前，眼睛瞪得圆圆的：妈妈，是你在看我吗？
嗯，欢欢，你姐姐呢？陈白露的声音不自觉地柔软下来，连眼角细密的纹路都舒展开来。
欢欢立马迈着小短腿跑进屋里，不一会儿就拉着雪儿出现在镜头前。雪儿乖巧地对着摄像头挥手：妈妈，我在房间看书呢。
雪儿真乖。你们两个在家要乖乖听刘阿姨的话哈。
两个孩子齐声应道，欢欢还特意凑近镜头，给了妈妈一个飞吻。
退出设备时，陈白露一抬头，鼻尖不经意擦过顾清宴的鼻尖。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清晰地看见他瞳孔中自己的倒影，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的眸子里，此刻映满了她的模样。
她慌忙向后靠去，耳根微微发烫，讪讪笑道：呵呵，谢谢你啊。
顾清宴也迅速直起身，轻咳一声掩饰着突如其来的悸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裤的缝线：举手之劳。
吃过晚饭，顾清宴按陈白露的要求拿来一叠A4纸和绘图铅笔。病房的灯光洒在纸上，映出一片温暖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交织成模糊的轮廓。
你之前记的那些方位数据还在吧？
陈白露靠在床头，神色认真起来，方才的轻松笑意已收敛得无影无踪。
都存着呢。顾清宴把数据发给她。
陈白露点开全景图仔细比对，指尖在屏幕上轻轻划过，仿佛能感受到那块地底下深藏的阴冷。她的眉头微微蹙起，像是看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方位没错，但这块地的底子你也知道......
她抬眼看向顾清宴，眼神锐利如刀，乱葬岗积攒近百年的秽气，盘根错节，必须用一套完整的阵法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彻底净化。我们要布的，是九宫焚煞阵
她开始口述，让顾清宴记录。
虽然气息还弱，但每句话都清晰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阵法核心就是主楼。建在当年乱葬岗的上，形制如塔，共六层，作为镇魂塔。塔身全部用焰红色，日夜不停地灼烧、净化地脉中的阴煞之气。
顾清宴快速在纸上勾勒出主楼的轮廓，标上镇魂塔，六层，焰红色。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像是与另一个世界的对话。
接着，陈白露开始口述外部各个方位的布局，顾清宴在九宫格的相应位置一一标记：
坎位建青铜鼎，铭刻度人经，下铺九层火砖......离位设琉璃影壁，绘太阳金乌图......震位植雷击木林，悬铜质风铃......兑位置白虎石像，口衔磁石......乾位立汉白玉华表，顶置昊天镜......坤位挖湖，湖心建八角亭，内点长明灯......艮位堆泰山石假山，植带刺蔷薇......巽位开辟百草园，种茱萸、艾草......
顾清宴笔下不停，一张精妙的风水布局图渐渐成形。每一个符号、每一条线都蕴含着古老智慧的力量。
说完外部布局，陈白露已经有些喘，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靠在床头缓了缓，才继续看向内部布局，声音虽然虚弱，却依然坚定。
外面的大框架定了，现在说说酒店内部。她声音虽轻，却条理分明，里面是化煞为权、纳气生旺的关键。你仔细记，先画个草图。
顾清宴会意，把纸翻到背面，重新拿起铅笔，专注地看着她，像是一个虔诚的学生。
先说大堂......陈白露闭着眼，像是在脑海里构建整个空间，挑空要高，像个纳气的瓶子。地面用深色大理石，铺出百川归海的流动线条......
顾清宴一边记下、百川纹，一边在纸上勾勒出大堂的轮廓和地面的流线。他的笔触虽然生涩，却格外认真。
前台后面要一整块巨大的太行雪花石，镇住气场。上面挂七层水晶灯，七星引路......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每个细节都关乎风水平衡，仿佛在下一盘看不见的棋。
顾清宴在草图上标出雪花石背景墙，上面画了个多层吊灯，写上。他的笔尖在纸上轻轻颤动，像是能感受到那股无形的力量。
东南角做活水景，养九条金红锦鲤，九阳戏水......她喘了口气，脸色更加苍白，走廊不能直来直去，要做成柔和的弧线，九曲回廊......
顾清宴画出弯曲的走廊，在旁边备注弧形，避煞。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显然在思考如何将玄学理念转化为具体的设计。
客房的门要错开，避免门冲。每扇门嵌一个小黄铜八卦镜......她仔细叮嘱，声音越来越轻，床头靠实墙，不能有梁。床头板里塞入朱砂、艾草、沉香混合的香包，安神。
顾清宴在客房区域标上床的位置，写上靠实墙，无梁，在门边注明错开，八卦镜。
他的笔迹开始有些潦草，显然在赶时间。
“客房门上的八卦镜，需不需要定期处理？”
他一边问，一边下意识地凑近，想看清她手指在图纸上的比划。
“每年立春那天，用柚子叶水擦拭即可。”
陈白露答着，一抬头，发现他的脸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她的脸颊。
她微微一怔，向后靠了靠。
顾清宴也瞬间反应过来，耳根一热，赶紧坐直身体，假装咳嗽了一声，埋头在纸上猛记。
房间里只剩下铅笔的沙沙声，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
陈白露随后继续说道：餐厅放在东北，土位，滋养。厨房放在西北，金位，火炼真金......旺财。它们之间用一道木质绿色屏风隔开......
顾清宴在相应的宫位标出和，中间画了道屏风。
他的额角也渗出了细汗，显然这项工作并不轻松。
SpA放在正北，水位。但中间要垒一个红珊瑚石的微型假山，土克水，防阴湿......
他一记下，草图渐渐丰满起来。
虽然还只是框架和标记，但整个酒店内部的风水布局已经脉络清晰，像是一张等待填充的星图。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
陈白露强打着精神强调，声音已经细若游丝，
所有内部的布置——大堂的灯、走廊的弧线、房间看出去的景——都必须和外面的九宫焚煞阵气脉贯通。要让住进来的人在不知不觉中被滋养......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一个字几乎化作了一声叹息，显然已经精疲力尽。
顾清宴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笔记和符号，又看看她疲惫却坚定的脸，心里深深触动。
他轻轻为她掖好被角，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我都记下了。
他声音沉稳，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你先好好休息，我把草图整理出来。
陈白露微微点头，再也撑不住沉沉睡去。
顾清宴坐在病床旁，就着灯光，开始仔细整理刚才的记录，把潦草的草图重新绘制成清晰的图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