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沃茨礼堂被施了魔法的天花板映出冬夜深紫色的苍穹，几颗早现的星辰如冰晶般闪烁。长桌上的烛火在漂浮咒的作用下静静燃烧，将学生们的脸庞映得忽明忽暗。
汤姆和阿瑞斯坐在斯莱特林长桌中段——既不显眼到成为焦点，也不偏僻到引人怀疑的位置。他们之间隔着正常的距离，袍袖下的手却在小腿高度的桌下隐秘地交叠着。
汤姆的左手掌心朝上平放在膝盖上，阿瑞斯的右手覆在其上，食指无意识地在汤姆掌心缓慢划着某种循环的图案——不是文字，不是符文，只是指尖皮肤与皮肤的摩挲。这是孤儿院时期留下的习惯，当其中一人焦虑或需要分散注意力时，另一人会提供这样无声的安抚。
今晚，是阿瑞斯在安抚汤姆。
因为汤姆握着叉子的右手，指节正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的餐盘里几乎未动，只象征性地切了几口牛排，目光每隔三十秒就会扫向教师席——斯拉格霍恩教授正在与身边的弗立维教授低声交谈，圆胖的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
“教授在拖延时间，”汤姆的声音压得极低，嘴唇几乎不动，“埃文斯和罗伯茨下午没能单独问话，现在想利用晚餐后‘非正式交流’的机会接近我们。”
阿瑞斯的指尖在他掌心停顿了一瞬，然后继续画圈。“马尔福说他会处理。”
“他能处理的只是城堡内部的干扰，”汤姆的黑眸扫过礼堂入口，那里有两个穿着深灰长袍的身影正与迪佩特校长交谈，“魔法部的人如果坚持，校长也只能妥协。”
就在这时，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端着银杯从他们身后经过。他弯腰装作取胡椒瓶，淡金色发丝垂落，遮挡住嘴唇的动作：
“三分钟后，拉文克劳塔楼会‘意外’触发洪水警报。魔法部的人必须参与疏散——那是他们的职责。”
他说完便直起身，优雅地走回高年级区，仿佛只是路过。
汤姆的指尖在阿瑞斯手背上轻叩三下——收到了。
果然，两分五十秒后，刺耳的警报声划破礼堂的宁静。拉文克劳餐桌瞬间炸开锅，弗立维教授尖声叫着“梅林的胡子！”跳下椅子。埃文斯和罗伯茨对视一眼，在迪佩特校长的示意下不情愿地起身，随教授们匆匆离开。
危机暂时解除。
汤姆紧绷的肩膀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毫。阿瑞斯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回升了些许。
“吃一点，”阿瑞斯轻声说，用左手叉起自己盘中的一块烤马铃薯，自然地递到汤姆唇边——这个动作被桌布和两人的姿态巧妙遮掩，“你需要能量。”
汤姆看了他一眼，然后微微低头，就着阿瑞斯的手咬下那块马铃薯。他的嘴唇擦过叉尖，温热的气息拂过阿瑞斯指尖。
“你也吃。”汤姆说，用自己未动的右手叉起一块胡萝卜，递向阿瑞斯。
一种隐秘的、几乎像某种仪式的相互喂养。在周围喧嚣的学生和晃动的烛火中，这个小小的角落自成一方世界。
晚餐后，前往天文塔的途中。
他们没回地窖，而是选择绕路走向城堡高处。理由充分——今晚天文学有观测作业，二年级生被要求记录冬季星图。这给了他们一个宵禁前在外逗留的正当借口。
通往天文塔的螺旋楼梯狭窄而寒冷。石墙上凝结着薄薄的霜，踩踏时脚步的回声在封闭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汤姆走在前面，黑袍下摆在台阶上拖曳出沙沙的声响。
走到楼梯中段一处平台时，他突然停下转身。阿瑞斯差点撞进他怀里。
“这里，”汤姆说，伸手将阿瑞斯拉到墙边一处凹陷的阴影里，“监视薄弱点。普林格设置的窥镜在这里有十五度的盲区，持续约四十秒——我计算过。”
阿瑞斯背靠着冰冷的石墙，汤姆站在他面前，两人之间只有一掌的距离。这个角度，从楼梯上下方都无法看见他们，而墙上的窥镜正缓慢转向另一侧。
“为什么要来这里？”阿瑞斯问，异色瞳在昏暗光线中注视着汤姆的脸。
“因为从这里到天文塔还有三分钟路程，”汤姆的声音很低，黑眸紧盯着阿瑞斯，“而三分钟后，我们就要在教授和其他学生面前扮演‘普通同学’。在那之前——”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阿瑞斯的唇角，擦掉那里可能残留的一点酱汁。动作温柔得像触碰易碎的瓷器。
“我想确认一件事。”汤姆说。
“什么？”
“当今晚我们走进地下，当面对那些不可知的东西时，”汤姆的拇指停留在阿瑞斯唇角，没有移开，“你会不会后悔……被我的命运拖进这片黑暗里。”
这个问题来得突然。阿瑞斯沉默了两秒，然后抬起手，握住汤姆停留在他唇边的手腕。
“汤姆，”他轻声说，“在孤儿院的第一年冬天，你高烧到几乎昏迷。那时你抓住我的手，用烧得嘶哑的声音说‘别走’。”他的拇指在汤姆手腕内侧的脉搏处轻轻摩挲，“从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在你选择的道路上了。不是被你拖进来，是我自己选择了留下。”
汤姆的黑眸骤然收缩。阴影中，阿瑞斯看见那双总是冷静计算的眼睛里，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在融化。
然后汤姆低下头，额头抵在阿瑞斯的肩膀上。这个姿势持续了三秒，短暂得像错觉。当他抬起头时，表情已恢复平日的冷静。
“该上去了，”他说，后退一步，“记住，天文塔上不要站得离边缘太近。城堡现在的魔法环境不稳定，防护咒可能出现漏洞。”
“你也是。”阿瑞斯说。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阴影，继续攀登楼梯。在最后一段台阶前，汤姆忽然回身伸手，掌心朝上。
阿瑞斯握住他的手。两人的手指交缠，借助这个力道登上最后几级陡峭的台阶。
天文塔顶，寒风凛冽。
其他学生已经架起望远镜，羊皮纸被施了固定咒铺在石栏上。辛尼斯塔教授正在指导一组学生辨认猎户座腰带三星。
汤姆和阿瑞斯走到塔楼东侧一个相对僻静的位置。架设望远镜时，他们的手背偶尔相触；记录星图时，汤姆会自然地将羊皮纸朝阿瑞斯的方向倾斜；当一阵强风卷起阿瑞斯的羊皮纸时，汤姆的咒语比他自己念得还快半秒。
这些小动作在旁人眼中或许只是默契。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每一个触碰、每一个眼神交汇，都是对即将到来的黑夜的无声确认。
一小时后，观测结束。学生们陆续离开。
阿瑞斯收起望远镜时，看见塔楼西侧的天空中，有一抹极其微弱的暗绿色光晕一闪而过——与昨晚在安全屋窗外看到的光晕一模一样。
格林德沃的标记。
他看向汤姆，用眼神示意。汤姆微微颔首——他也看见了。
“走吧，”汤姆说，声音平静，“该做准备了。”
他们并肩走下天文塔。在踏入城堡内部温暖空气的瞬间，汤姆的手轻轻碰了碰阿瑞斯的手背——一个极短暂的接触，像在确认彼此的存在。
走廊墙上的火把在燃烧。远处的城堡深处，传来了第三声非人的哀嚎——这一次，声音里不再有痛苦，而是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满足感。
仿佛地下的那个存在，刚刚享用完一份完整的祭品。
汤姆和阿瑞斯对视一眼，加快脚步。
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