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旋阶梯仿佛没有尽头,永无止境地向下盘旋。空气变得愈发冰冷凝滞,带着万年尘封的霉味和一种奇异的、类似金属冷却后的气息。手电光柱是唯一的光源,在绝对黑暗的包裹中显得如此微弱,仅仅能照亮脚下几级台阶和旁边粗糙冰冷的黑色石壁。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被扭曲放大,仿佛有无数隐形者跟在身后。
下降的坡度很陡,台阶边缘因年代久远而有些磨损,覆盖着一层滑腻的未知苔藓或矿物析出物,必须万分小心。寂静如同有生命的实体,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装备摩擦的细微声响打破这死寂。
林晚被陆沉舟半搀扶着,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比之前更加清明和专注。深入遗迹内部,她与这片星灵造物的共鸣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如同回到家一般,变得更加清晰和……亲切。那些冰冷的石材在她感知中不再是无生命的障碍,而是承载着古老记忆和信息的数据流。她甚至能模糊地“听”到这座设施沉睡的“呼吸”——一种极其缓慢、几乎停滞的能量循环。
“停!”走在最前面的沈岱云突然举起拳头,压低声音。手电光集中照向前方。阶梯在这里到了一个平台,平台尽头是一扇紧闭的、由某种暗银色金属铸造的门户。门上没有任何把手或锁孔,只有中央雕刻着一个复杂的、由无数光线般纹路构成的几何图案,图案中心是一个凹陷的手印轮廓。
“能量门,需要身份验证。”江澜检查了一下门框周围,没有发现任何物理机关。
沈岱云仔细观察着那个图案,眉头紧锁:“这个符号……代表‘净化通道’或‘检疫关口’。看来我们正在进入设施的核心功能区。未经授权的闯入可能会触发防御机制。”
林晚走上前,将手虚按在那个凹陷的手印轮廓上。她没有直接接触,而是将自身那属于“守望者”序列的共鸣波动,如同无形的密钥般传递过去。
几秒钟的寂静后,门上的几何图案缓缓亮起柔和的蓝色光芒,伴随着一阵几乎听不见的能量流动声,厚重的金属门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后面一条更加宽阔、墙壁布满整齐排列的发光纹路的通道。
“干得好。”江澜赞许地看了林晚一眼,率先持枪踏入通道。其他人紧随其后。
这条通道与之前的螺旋阶梯截然不同,充满了高科技文明的痕迹。墙壁上的发光纹路提供着稳定的冷光源,地面光滑如镜,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臭氧味。然而,岁月和某种破坏的痕迹依旧随处可见——部分墙壁的发光纹路已经熄灭或闪烁不定,地面上散落着一些无法辨认的、已经钙化的碎片,某些区域还能看到明显的能量灼烧和金属撕裂的疤痕。
走了大约一百米,通道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一条路继续笔直向前,另一条则向右拐弯。在岔路口的中央,矗立着一具已经彻底损毁的、约三米高的金属造物残骸。它看起来像是一个多足步行机甲,但造型流畅而有机,表面覆盖着类似甲壳的装甲,此刻却支离破碎,核心部位有一个巨大的、边缘融化的空洞,仿佛被某种极其强大的能量一击贯穿。
“星灵的自动防御单位。”沈岱云蹲在残骸旁,用仪器扫描着,“损毁方式……是被同源但极度扭曲的能量反向过载摧毁的。很可能是‘盲目之影’入侵时的战斗痕迹。”
就在这时,林晚的目光被残骸后方墙壁上的一片区域吸引。那里看起来像是一块巨大的、已经失去光泽的水晶面板。她走上前,下意识地将手掌按了上去。
瞬间,面板亮了起来!不再是稳定的光芒,而是一段极其不稳定、充满噪点的全息影像跳跃着浮现出来!
影像中,无数造型优雅、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星灵防御单位,正与潮水般涌来的、周身缠绕着紫黑色扭曲能量的畸变体激战!那些畸变体形态各异,有的还保留着部分星灵造物的特征,有的则完全变成了不可名状的肉块与机械的混合体,疯狂地攻击着一切散发着秩序光芒的存在。背景中,这座设施警报声凄厉,能量爆炸的火光不断闪现。
一个焦急而悲伤的、属于星灵AI的声音在众人脑海中回荡(影像的伴生记录):
“警告!K-137污染突破第三层屏障!防御单位受到意识层面侵蚀,发生大规模叛变!净化阵列过载!我们正在失去……”
“……为了阻止污染扩散,执行最终协议‘寂静寒冬’……所有非核心功能关闭……能量导向核心屏障……愿后继者……能修复我们未能守护的……”
影像到这里戛然而止,水晶面板再次黯淡下去。但那场发生在远古的、绝望而壮烈的保卫战的片段,却深深烙印在每个人的脑海中。星灵文明并非悄然逝去,而是在与污染的惨烈战争中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沉默在队伍中蔓延。历史的沉重感,比周围的寒气更加刺骨。
他们选择了右边那条通道继续前进,根据沈岱云对能量流向了初步判断,那条路可能通向设施的能源或控制核心。
这条通道损毁更加严重,不时需要攀爬过倒塌的金属结构或绕开被彻底封死的区域。在一些相对完好的墙壁上,偶尔会出现一些闪烁着微光的、由纯粹光线构成的星灵文字和示意图。林晚发现,当她集中注意力时,能勉强“读懂”这些信息的表层含义——大多是设备操作指南、能量流向图,或者……关于“三相平衡器”组件维护的零散记录。
“……‘生命之源’(深海之心)需置于液态氢环境以稳定其生物场共鸣……”
“……‘混沌之心’(深渊核心-02)的熵增速率必须低于阈值,否则将引发现实结构局部溶解……”
“……‘寂灭之核’的奇点稳定器是关键,失去平衡将导致不可逆的时空坍缩……”
这些信息碎片如同拼图,一点点在她脑中构建起关于如何正确使用和维持“钥匙”的模糊框架。她意识到,白锦年当年的封印尝试,以及她自己引导的三角平衡,都只是歪打正着地触及了这些超级设备最表层的功能。真正要重启“净化阵列”,需要极其专业和精密的操作。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江澜再次举手示意停下。通道在前方被一扇严重变形、卡死在轨道上的闸门彻底堵死。闸门旁边,有一个较小的、类似检修通道的入口,但入口处覆盖着一层不断蠕动、散发着微弱紫黑色能量的、如同肉质薄膜般的东西。薄膜表面还能看到一些类似血管的脉络在搏动,散发出与之前全息影像中那些畸变体同源的不祥气息。
“能量污染残留物……”技术士官检测后脸色发白,“具有活性和强烈的侵蚀性,物理接触可能很危险。”
“后面可能有路,必须清理掉它。”江澜皱眉。
就在这时,那肉质薄膜仿佛感知到了活物的靠近,猛地剧烈蠕动起来!几条如同触手般的紫黑色能量束从中激射而出,直扑最前面的江澜和沈岱云!
“小心!”
陆沉舟反应极快,一把将旁边的林晚向后拉开。江澜和沈岱云也迅速后退,能量束擦着他们的防护服掠过,在金属墙壁上蚀刻出深深的痕迹,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攻击并未停止,更多的能量触手从薄膜中伸出,如同怪物的触须,张牙舞爪地挥舞着,试图抓住猎物。它们似乎对能量武器有一定抗性,队员们射击的效果不佳。
林晚看着那不断蠕动、散发着疯狂与饥饿意念的污染残留,一股源自“守望者”本能的厌恶和决心涌上心头。她不再仅仅是被动感知,而是主动调动起那与星灵设施共鸣的力量。她将意念聚焦,想象着一把由纯粹“秩序”与“净化”概念构成的利刃!
她抬起手,指向那团肉质薄膜,将这股凝聚的意念狠狠“刺”了过去!
没有光芒,没有声响。但那些挥舞的能量触手却在接触到林晚意念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块,发出了无声的尖叫(一种直接作用于意识的尖锐波动),迅速萎缩、消融!那层肉质薄膜也剧烈抽搐起来,表面的紫黑色光芒急速黯淡,最终“噗”地一声轻响,化作一小滩冒着青烟的黑色粘稠液体,不再动弹。
通道入口恢复了畅通。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林晚。她自己也有些意外地看着自己的手。这种主动运用共鸣进行“攻击”的能力,是她之前未曾尝试过的。
“你的能力……在成长。”陆沉舟看着她,眼中既有担忧,也有骄傲。
林晚点了点头,感受着体内消耗了不少却依旧充盈的精神力:“这里……好像在帮助我理解自己的力量。”
穿过检修通道,后面是一个相对较小的环形房间。房间中央有一个凸起的控制台,虽然大部分功能已经失效,但其中一个屏幕还顽强地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上面显示着一幅残缺的设施结构图,其中一个位于他们下方深处的、标记为“核心矩阵室”的区域,被特别高亮显示。
而与此同时,林晚佩戴的、与特调九处总部保持微弱联系的追踪器,突然发出了一阵急促的、代表外部通讯试图接入的震动。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
“……江队……听到吗?……‘晦暗之眼’……大量人员……突破外层防御……正在朝你们……方向……小心……”
通讯再次被干扰中断。
敌人,已经追到了脚下。而他们,也终于接近了此行的可能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