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隐匿于宇宙韵律背景中的古老信标,如同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星尘哨站”核心团队的心中激荡起层层涟漪。来源不明,意图未知,但其蕴含的、迥异于已知任何体系的编码方式,以及其指向的那片“绝对虚无”空域,都散发着令人无法抗拒的诱惑力。
是置之不理,继续在“巡天者”日益收紧的监管下,专注于看似更稳妥的“规则锚点”研究?还是冒险一搏,探寻这信标背后可能隐藏的、或许是另一条出路的秘密?
指挥中心密室内,争论不可避免。
“太冒险了!”谢七眉头紧锁,第一个投下反对票,“我们刚刚利用之前的混乱窗口取得了一些进展,现在应该巩固成果,而不是去追逐一个虚无缥缈的信号。那信标万一是‘巡天者’设下的新陷阱呢?或者是那个战争堡垒留下的某种‘标记’,我们贸然接触,很可能引火烧身!”
“但这也是一个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负责信号分析的年轻科学家反驳道,眼中闪烁着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这信标的编码方式古老而独特,其技术路径可能完全独立于‘第七方舟’和‘巡天者’!如果我们能破解它,甚至找到它的源头,或许能获得超越现有认知的技术或知识,这可能是我们打破僵局的关键!”
“别忘了我们现在的处境,”苏晚星忧心忡忡地补充,“889已经对我们产生了怀疑,监管比之前更加严密。任何非常规的动向都可能被放大审视。我们有什么理由,能合情合理地再次派出舰船,前往那个被标记为‘虚无’的空域?”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云知意。她一直沉默地听着争论,手指无意识地在星图桌上敲击着,目光深邃地落在那信标指向的坐标区域。
“风险确实巨大,”她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但正如所言,机遇同样罕见。我们不能因噎废食。‘规则锚点’是我们的终极保险,但它的构建遥遥无期,且本质上是一种被动防御。而这个信标……可能代表着主动破局的可能性。”
她直起身,目光扫过众人:“关键在于,我们如何下这步棋,才能将风险降到最低。”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一场头脑风暴在密室内激烈展开。最终,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在刀尖上跳舞的方案被初步拟定。
他们决定,不直接派遣舰船前往信标源头。那样目标太大,几乎不可能通过889的审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加迂回、更加隐秘的“多层伪装”计划。
首先,利用之前获批的《宇宙微波背景辐射深度测绘计划》的延续性,提交一份“补充勘测”申请,理由是之前的数据在某些边缘区域存在“无法解释的统计噪声”,需要进行更高精度的定点扫描以排除仪器误差或未知物理现象。这个理由在科研上是成立的,且扫描范围可以巧妙地将信标所在空域囊括进去。
其次,在这艘进行“补充勘测”的科考船上,秘密加装一台超小型的、基于“共鸣水晶”部分原理和最新灵能编码技术的“被动式灵能信标接收器”。这台设备不会被主动激活,其能量波动将被伪装成科考船自身科研设备的背景噪音。只有当它进入信标源一定范围内,并检测到特定频率的灵波呼唤时,才会被“唤醒”,尝试进行单向、极小范围、极低功率的“握手”式回应。这更像是一个自动化的“漂流瓶”,而非主动出击。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环:整个行动的核心,并非那艘科考船,而是苏晚星和汐月。她们将再次冒险,在科考船最接近信标源的时候,于哨站深层隔离区内,借助强化后的“共鸣水晶”和那台远程接收器作为中继,尝试进行一次超远距离、极其短暂的“意识投射”!目标并非与信标源建立深度连接,而是如同惊鸿一瞥,窥探那片“虚无”之中,究竟隐藏着什么!
这是一个将合法掩护、技术欺诈与高风险灵能操作结合起来的险棋。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满盘皆输。
计划周密部署。补充勘测的申请经过889反复盘问后,最终在有条件限制下获得批准。改装后的科考船再次启航,在巡逻单位889(以及很可能在暗中监视的其他“巡天者”单位)的注视下,驶向那片星图上的空白。
日子在焦灼的等待中度过。科考船严格按照报备的航线航行,进行着“认真”的背景辐射扫描。一切看起来都无比正常。
当科考船终于抵达预定的、最接近信标源的位置时,哨站深层隔离室内,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苏晚星和汐月再次盘坐在强化法阵中,“共鸣水晶”光芒流转。与上次连接“守望之遗”不同,这一次,她们的目标更加模糊,距离可能更加遥远,风险也更大——谁也不知道那信标源头,等待着她们的会是什么。
“链接建立……感应到远程中继器信号……尝试捕捉信标灵波……”汐月的声音如同绷紧的琴弦。
苏晚星深吸一口气,将意识沉入那片熟悉的流光溢彩的数据通道。这一次,通道的尽头并非明确的光点,而是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暗。只有那古老的信标信号,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提供着微弱的指引。
她的意识,沿着那指引,小心翼翼地“触碰”了过去。
没有预想中的疯狂低语,也没有冰冷的机械造物。在意识与之接触的刹那,苏晚星“看”到的,是一片……废墟。
那是一片漂浮在虚空中的、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建筑残骸。其风格粗犷、古老,带着与那战争堡垒相似的苍凉气息,但更加残破,仿佛经历了亿万年的风化。断裂的巨柱、崩塌的穹顶、雕刻着无法理解的巨大符号的岩壁……一切都死寂无声。
而在那片废墟的最中央,矗立着一座相对完好的、如同山峰般巨大的黑色方尖碑!那古老的信标,正是从这方尖碑的顶端,以一种恒定不变的节奏,向着宇宙深空,持续不断地广播着!
就在苏晚星的意识“看”向那黑色方尖碑的瞬间,方尖碑表面那些看似无序的刻痕,突然亮起了微弱的、仿佛星辉般的光芒!一股庞大、古老、带着无尽悲伤与一丝……希冀的意念洪流,如同沉寂火山骤然喷发,猛地顺着那意识链接,反向冲刷而来!
“发现……继承者……检测到‘秩序’与‘生命’的微光……”
“警告……‘吞噬者’(devourer)终将苏醒……‘守望’已残缺……”
“传承……‘基石’(Foundation Stone)……于‘寂灭之庭’(court of Silence)……”
“延续……火种……”
断断续续、蕴含信息量巨大的意念碎片,伴随着那洪流,强行涌入苏晚星的意识!与此同时,那黑色方尖碑的光芒骤然变得刺眼,一股强大的排斥力传来,要将她的意识推开!
“断开!快断开!”现实世界中,汐月尖叫着,她感觉到一股远超想象的古老灵能正顺着链接反溯!
云知意毫不犹豫,秩序之力再次化作利刃!
链接被强行斩断的爆鸣在隔离室内回荡。苏晚星猛地向后倒去,脸色惨白如纸,鲜血从鼻腔和耳中渗出,显然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汐月也再次遭受重创,法阵光芒瞬间黯淡。
几乎在同一时间,遥远的科考船传回紧急报告——检测到未知来源的、极其短暂但强度极高的空间扰动,来源方向正是信标所在空域!随后,那古老的信标信号,消失了。
他们成功了,也惊动了某种存在。那黑色方尖碑,那“基石”,那“寂灭之庭”,那关于“吞噬者”的警告……新的谜团,以更加汹涌的姿态,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