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外卖陆续送到。满满当当的美食摆满了一整张会议桌，还冒着热气的菜肴、精致的甜点，还有五颜六色的奶茶，让原本单调肃穆的会议室瞬间充满了浓郁的烟火气。
让人意外的是，一向不爱出席这种场合的梁松哲这次也欣然应邀出席。他今天穿着一件橄榄黄的t恤，比参加答辩时显得随意许多。
入座时，梁松哲刻意选了圆桌侧边的位置，微微挺直的脊背却暴露了他的不自在。或许这样的场合不仅让学生们感到拘谨，对梁松哲本人而言也是一种挑战。他抬手扶了扶眼镜，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大家都放轻松点，该吃吃该喝喝啊。” 目光扫过众人时，还特意停顿了两秒，似乎想传递更多亲和力。
坐在他对面的赵路远和周悫被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吓得差点噎住，连忙点头称是。梁松哲转而看向围坐在一起喝奶茶的女生们，指着她们手中的杯子笑道：“女孩子果然都喜欢这些甜甜的东西。”
如此这般，每当梁松哲试图开口参与话题，餐桌上总会陷入短暂的真空。学生们咀嚼食物的动作变得迟缓，筷子悬在半空，眼神躲闪着落在餐盘边缘。直到他话音落下，空气才重新流动起来，笑声与交谈声像是重启的机器，带着些许卡顿和不自然。
“游原，工作找得怎么样了？”梁松哲突然转向正在夹菜的游原。
游原连忙放下筷子，脸上堆起笑容：“已经定下来了老师，去上海的一家国企。”
梁松哲若有所思地 “哦” 了一声，紧接着抛出第二个问题：“工资多少钱啊？”
这个问题让游原手指微微蜷起，但仍保持着礼貌：“人事那边说十五到二十万。”
“那就是十五万。” 梁松哲的论断像块冰坠入沸腾的火锅，将游原未说完的话冻在舌尖。他后仰着靠向椅背，嘴角挂着洞悉一切的浅笑，却不知游原的耳尖已经泛起薄红。
周悫凑近郑念章，用肩膀轻轻撞了撞对方，压低声音努嘴道：“都这时候了，还说这种扫兴的话。”
郑念章抿着嘴轻轻摇头，示意他别多嘴。
这场略显煎熬的聚餐终于结束，梁松哲率先起身告辞。等他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众人才开始自在地玩闹起来。
到了快八点，郑念章起身走到徐令贤身边轻声道：“师姐，我有点事，先走一步。”
徐令贤了然地笑了笑：“去吧，路上小心。”
郑念章刚走出会议室，手机就震动起来。周悫发来消息：“这么着急，去哪儿啊？”
“去接他。”郑念章简短地回复，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
手机很快又震动起来，周悫发来一个挤眉弄眼的坏笑表情包，还配着“我懂的”三个字。郑念章看着屏幕轻笑出声，把手机塞回口袋，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郑念章攥着手机冲出地铁时，出站口的人流如潮水般涌来，她踮脚张望，一眼就看见刘正鸿站在下客区的指示牌下。他垂眸盯着手机，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脚边放着个黑色双肩包，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挺拔。四个多小时的动车行程让他脸上带着些许疲惫，但在看到郑念章的瞬间，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四年的大学时光里，他们算得上志趣相投的伙伴。常凑在同一间自习室备考，偶尔约着去食堂拼桌吃饭，也会在校园活动里互相搭把手。但彼此间始终保持着舒服的距离，不会分享过于私密的心事，也从没有过单独的邀约。
毕业时他们分道扬镳，一个去了北京，一个南下陆州，各自在科研道路上奔忙。这几年的交集不过尔尔，有时深夜发一条吐槽实验失败的消息，配个抓狂的表情包。有时是分享一首偶然听到的歌，简单说句 “这首歌有点意思”。偶尔碰上生活里的趣事，也会随手拍张照片发过去，比如他拍到实验室窗外的晚霞，她分享路边新开的奶茶店。这些零碎的交流，就像在忙碌生活里偷闲的片刻，随意又自在，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似乎只是再寻常不过的朋友。
直到今年初春，上海街头飘着细雨，刘正鸿突然发来消息：“好久没见，我来上海玩了，要不要聚一聚？” 玻璃咖啡馆里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窗外的梧桐，他说起在北京的经历，她吐槽实验室的糟心事，临别时他往她包里塞了块温热的栗子蛋糕。
从那以后，早安晚安的问候成了日常。刘正鸿的关心渐渐如春日细雨，绵绵密密地浸润着郑念章的生活。清晨的天气提醒、深夜的学术加油，还有精心挑选的歌单分享，每一份关怀都精准地落在她忙碌生活的间隙。
郑念章的心却始终裹着层防备的茧，读研这两年，她将全部热忱倾注在实验室的瓶瓶罐罐与论文的字里行间，更深处，则藏着段不愿触碰的伤痕。
本科时那场无疾而终的恋情，像道结痂的伤口，每次回忆都带着隐隐的钝痛。她曾在感情里低到尘埃里，小心翼翼地讨好，换来的却是毕业前夕轻飘飘的 “异地不合适”。她比谁都清楚，那不过是对方厌倦的托辞，自那以后，“异地” 二字便成了她感情世界里的禁忌词。
然而刘正鸿的坚持渐渐融化了她筑起的高墙。那些跨越晨昏的温柔话语，那些即使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的真诚，让她既期待又害怕，像站在悬崖边既想翱翔又恐坠落。
“就当是场实验吧。”她最终说服自己。这一次，她想尝尝被真心呵护的滋味，想体验在感情里不必卑微的感觉。所以当刘正鸿说要趁着开学前来陆州看她时，她没有拒绝。
刘正鸿轻轻拥抱了她一下，这个拥抱短暂而克制，却让郑念章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汗液味，他动作温柔得像怕惊飞一只蝴蝶。随后他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手指轻轻穿过她的指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