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藏间狭小的空间里,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浓烈的血腥味、铁锈刺鼻的腥气、绝望的气息以及叶星伤口处那令人心悸的红肿灼热感,混合成一片令人窒息的阴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希望,如同被厚重红雾彻底吞噬的星光,渺茫得近乎熄灭。仅有的光源是陆隐六只复眼在昏暗中轮转的猩红微光,映照出叶星惨白的脸和小满枯槁的木纹。
陆隐冰冷的判决如同最后的丧钟,在死寂中回荡。
“不…不能…”
小满墨绿的瞳孔剧烈颤抖着,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抠着身下腐朽的纸箱边缘。他看着叶星腿上那深可见骨、嵌满锈蚀的恐怖伤口,感受着那如同实质般弥漫的剧痛和污秽气息。一种源自植物核心的、近乎本能的悲悯和责任感压倒了自身的虚弱和恐惧。
“我…我再试试…”
小满的声音带着枯枝摩擦般的沙哑,却异常坚定。他艰难地抬起未受伤的右手,用尽全部意志力去压榨体内那近乎枯竭的能量。几缕比之前更加微弱、光芒黯淡到几乎融入黑暗的菌丝,如同濒死的萤火虫,颤巍巍地从他指尖和手臂木纹的缝隙中挣扎着探出。每一次菌丝的延伸,都让他体表的木纹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墨绿的瞳孔光芒急剧黯淡。
在陆隐用骨刃小心地拨开叶星伤口边缘最污秽的凝血块后,那几缕微弱的菌丝,如同最纤细、最脆弱的根须,小心翼翼地覆盖在叶星伤口边缘相对“干净”的、红肿发亮的皮肤区域。
柔和却极其黯淡的白光,如同风中残烛般,在菌丝接触点上极其微弱地闪烁起来。这是小满所能调动的最后一丝净化与微弱治疗的力量。菌丝努力地散发着微弱的生命能量,试图促进局部毛细血管收缩以辅助止血,但效果微乎其微,更艰难地试图释放出微弱的抗感染因子,去对抗那些已经随着血液循环开始扩散的锈蚀毒素和无数伺机而动的细菌。
然而,这微弱的光芒,在伤口深处那如同沸腾沼泽般的污秽和破坏力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呃啊——!!!”
就在菌丝接触并开始微弱工作的瞬间,叶星猛地弓起身体,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覆盖着幽蓝鳞片的脸颊因极度的痛苦而扭曲变形!冷汗如同小溪般从他额角滑落!
这痛苦并非单纯来自物理创伤的剧痛!小满那微弱却带着植物清冽气息的净化能量,与伤口深处狂暴肆虐的锈蚀毒素和细菌代谢物,发生了激烈的、无声的对抗!如同冰水滴入了滚烫的油锅!这种发生在细胞层面的“战争”,带给神经的刺激是撕裂般的、深入骨髓的!远比单纯的刀割更令人难以忍受!
剧烈的疼痛冲击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叶星本就因失血和恐惧而脆弱的意识防线。高烧毫无征兆地猛烈袭来!他覆盖鳞片的皮肤温度急剧升高,变得滚烫,背部的暗蓝斑纹在高温下不安地闪烁着幽光,如同过载的警示灯。他的眼神开始涣散,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呓语:
“对…对不起…老大…陆隐…小木头疙瘩…”
“都怪我…手抖了…电偏了…”
“水…好渴…锈…好痛…”
“别丢下我…求你们…”
断断续续的、充满自责、恐惧和哀求的呓语,在狭小的储藏间里回荡,如同钝刀切割着每个人的神经。他无意识地伸出手,覆盖着滚烫鳞片的手指在空中胡乱抓挠,仿佛想抓住什么救命稻草。
林守蹲在叶星身边,覆盖着皮革化皮肤的胸膛剧烈起伏。琥珀色的竖瞳死死盯着叶星腿上那依旧红肿灼热、深可见骨且污秽未清的伤口,又看看小满因透支而摇摇欲坠、菌丝光芒随时会熄灭的状态。一股狂暴的、无处发泄的怒火和沉重的无力感在他心中翻腾!他猛地一拳砸在身边冰冷的水泥墙上!
砰!
沉闷的巨响在狭小空间内回荡,墙皮簌簌落下。覆盖着角质层的拳峰皮肤被擦破,渗出细微的血珠,但他浑然不觉。那截黑色的短尾在他身后如同失控的钢鞭,疯狂地、烦躁地抽打着地面,发出急促而响亮的“啪啪”声,宣泄着主人濒临极限的焦躁。
“这样不行!”
陆隐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手术刀般切开了绝望的情绪泥沼。六只复眼猩红的光芒锁定叶星伤口深处那些顽固的锈蚀颗粒和已经开始呈现坏死迹象的深部组织。
“微弱治疗无法根除深层污染和坏死组织。拖延下去,感染扩散,肢体坏死,败血症风险100%。”
他覆盖着暗玉色外骨骼的手指无声弹出锋利的骨刃,尖端闪烁着致命的寒芒。冰冷的目光转向意识模糊、痛苦呻吟的叶星。
“叶星。”
陆隐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试图穿透高烧的迷雾。
“听着。伤口深处坏死组织必须清除,锈蚀污染源必须剜除。没有麻药。过程会非常痛苦。同意吗?”
剧痛和高温让叶星的意识如同沉浮在惊涛骇浪中的小舟。他费力地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陆隐冰冷的复眼上。他听懂了。没有选择。要么忍受剧痛搏一线生机,要么在锈蚀和败血症中腐烂死去。
“…切…”
叶星从滚烫的喉咙里挤出一个嘶哑破碎的音节,覆盖着鳞片的手指深深抠进冰冷的地面,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艰难地点了点头,眼中是濒死野兽般的决绝和恐惧。
没有消毒酒精,没有手术刀,没有止血钳,更没有麻醉剂。只有陆隐那覆盖着外骨骼、如同最精密机械的手臂,和指尖弹出的、淬着冷光的骨刃。
林守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暴戾和焦躁。他移动到叶星上半身侧方,伸出强壮的手臂,死死抱住叶星因剧痛和高烧而不断痉挛的上半身,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固定他的“手术台”!
“忍着点!”
林守嘶哑的声音在叶星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叶星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双臂猛地环抱住林守宽厚的腰背!覆盖着滚烫鳞片的手指死死抠进林守背后坚韧的皮革化皮肤,甚至抓出了几道白痕!他将头深深埋在林守肩头,身体因极度的恐惧和预知的剧痛而剧烈颤抖。
“开始。”
陆隐冰冷的声音宣告着炼狱的降临。
覆盖着外骨骼的手指稳定得如同磐石,锋利的骨刃精准地探向叶星小腿伤口深处!
嗤——!
刀刃切入翻卷、红肿、坏死的皮肉组织!鲜血瞬间涌出!
“啊啊啊啊啊————!!!”
叶星凄厉到非人的惨嚎如同受伤濒死的狼嗥,瞬间撕裂了储藏间死寂的空气!身体如同被高压电击中般疯狂地弹动、痉挛!若非林守用尽全身力量死死压制住他,他几乎要挣脱出去!
剧痛!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骨髓,在神经末梢疯狂搅动!每一刀的切割,都像在活生生地剜走一块灵魂!
“呃啊——!杀了…杀了我吧!啊——!”
叶星涕泪横流,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和绝望的哀求,滚烫的泪水混合着汗水,浸湿了林守肩头的皮革皮肤。他环抱林守的手臂力量之大,几乎要让林守窒息!
林守咬紧牙关,覆盖着毛发的吻部绷成一条直线,琥珀色的竖瞳因用力而微微充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叶星身体每一寸肌肉的疯狂痉挛,能听到骨骼在巨力下发出的细微呻吟,更能感受到肩头传来的、滚烫的绝望泪水。他只能用更强大的力量压制住这濒死的挣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如同野兽安抚幼崽般的“呜呜”声。
陆隐如同最冷酷的机器,六只复眼的光芒冰冷地聚焦在创口深处,高速分析着每一丝肌肉纹理、每一块嵌着锈蚀的坏死组织。骨刃在他手中化作最精准的雕刻刀,每一次下刀都带着令人胆寒的决绝!切割!剥离!剜除!暗红色的坏死肌肉、污浊的组织液、带着锈迹的碎骨渣被一点点剔除出来!鲜血如同小溪般流淌,染红了地面,也染红了陆隐覆盖着外骨骼的手臂。
时间在惨嚎和血腥中仿佛凝固,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当最后一块明显坏死的、带着顽固锈迹的组织被剜出,露出相对“新鲜”的、虽然依旧红肿但不再发黑的肌肉断面时,陆隐的动作停了下来。
叶星的惨嚎已经变成了极度虚弱、断断续续的呜咽,身体也不再剧烈挣扎,只剩下无意识的抽搐。他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被冷汗浸透,覆盖鳞片的皮肤滚烫,眼神彻底涣散,几乎陷入休克状态。
陆隐迅速处理创面。他用所剩无几的浑浊泥水象征性地冲掉部分血污,然后袖口微动,数道凝练、高韧、带着微弱粘性的乳白色蛛丝激射而出!蛛丝如同拥有生命的缝合线,在陆隐精妙的操控下,精准地穿过伤口两侧相对健康的皮肉边缘,快速而稳定地将那道狰狞的创口拉拢、封闭!蛛丝强大的韧性和粘性起到了极佳的止血和封闭作用,虽然无法替代真正的缝合线,但在此时此地,这是唯一也是最好的选择。
当最后一根蛛丝收紧、粘合,这场在绝望中进行的、没有麻药的炼狱手术,终于宣告结束。
叶星彻底昏死过去,呼吸微弱而急促,高烧依旧,脸色惨白如纸。被蛛丝封闭的伤口虽然不再大量流血,但红肿灼热感并未消退,感染的风险依旧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小满在陆隐开始手术的刹那就因巨大的精神冲击和能量彻底透支而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墨绿的瞳孔黯淡无光,体表木纹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那几丝代表希望的新芽也萎靡地蜷缩着。
林守缓缓松开几乎被叶星勒断的手臂,覆盖着皮革化皮肤的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浸透了他的兽皮背心。他看着昏迷不醒的叶星和失去意识的小满,琥珀色的竖瞳里充满了沉重的疲惫和化不开的阴霾。那截黑色的短尾无力地拖在地上,不再烦躁地抽打,只剩下偶尔的、无意识的轻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