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启年的行动迅捷而隐秘。不过两日,司礼监掌印太监黄锦处,便“偶然”地得到了一份关于那处“吉地”地质隐患的匿名密报,以及几份看似无关、却隐约能将冯保与力荐此地关联起来的往来文书副本。
黄锦初时不信,但事关皇帝修道长生,他不敢怠慢,立刻动用了自己掌控的内官渠道暗中复查。结果令他脊背发凉——那处地下的硫磺矿脉迹象虽隐蔽,却真实存在!若真在此修建丹室,后果不堪设想!
“好个冯保!好个严世蕃!”黄锦在值房内气得浑身发抖,尖细的嗓音因愤怒而扭曲,“竟敢将这等险地荐于皇爷!你们是想断了皇爷的长生路,还是要毁了这大明的根基?!”
他深知此事非同小可,直接关系到皇帝的安危和他本人的地位。冯保此举,无论知情与否,都是不可饶恕的渎职,更是对皇权的巨大亵渎!而冯保与严党的勾结,更是触犯了皇帝的大忌!
黄锦没有片刻犹豫,立刻整理了所有证据(包括林琛暗中提供的和他自己查证的),在一个嘉靖帝炼丹间歇、心情尚可的午后,屏退左右,独自觐见。
“皇爷,”黄锦跪伏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比的惶恐,“老奴……老奴有要事禀报,事关皇爷圣体安康,事关社稷安危,老奴不敢不报!”
嘉靖帝正把玩着一枚新炼成的“金丹”,闻言眉头微皱:“何事如此惊慌?”
黄锦将那份关于吉地地质隐患的密报和关联文书高高举起,涕泪横流地陈述了冯保可能受人蒙蔽或利诱,将蕴藏地火风险的凶地荐为丹室吉地的可怕行径。他刻意强调了此事若成,将对陛下修道产生的“巨大妨害”,字字句句都戳在嘉靖帝最敏感的神经上。
“此事当真?!”嘉靖帝脸上的闲适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雷霆震怒前的极度阴沉。他修道多年,最忌讳的就是丹室不净、外邪侵扰。地火秽气,这在他听来,简直比千军万马的威胁更可怕!
“老奴已暗中派人复核,确有其事!证据在此,皇爷明鉴!”黄锦磕头如捣蒜。
嘉靖帝一把抓过那些文书,快速浏览,越看脸色越青。当他看到其中隐约指向冯保与严世蕃过从甚密的记录时,眼中更是爆射出骇人的寒光!
“冯保……严世蕃……好,很好!”嘉靖帝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他猛地将手中那枚“金丹”砸在地上,金灿灿的丹丸滚落尘埃,“朕还没死呢!他们就敢如此欺朕!是觉得朕老糊涂了,还是这朱家的江山,要改姓严了?!”
“皇爷息怒!保重龙体啊!”黄锦连连叩首。
“传朕旨意!”嘉靖帝拂袖而起,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勾结外臣,欺君罔上,即刻锁拿,交由东厂严加审讯!一应党羽,绝不姑息!”
“老奴遵旨!”黄锦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连忙应道。
这道旨意如同一声惊雷,在平静的宫闱中炸响!冯保,这位权势熏天、与严党关系密切的大太监,毫无征兆地被直接拿下!东厂的黑骑番子如狼似虎地冲入司礼监值房,当众锁拿了尚在懵懂中的冯保,其党羽也纷纷被控制。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尤其是严府,更是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
“什么?!冯保被拿了?!”严世蕃得到消息时,正在用晚膳,惊得手中的玉箸“啪嗒”掉在地上,摔成两截,“为什么?!陛下为何突然对冯保动手?!”
幕僚面无人色,声音发抖:“东楼,据宫里透出的风声,是……是冯保之前在推荐丹室吉地时出了纰漏,那地方据说有地脉隐患,触怒了陛下……”
“吉地?地脉隐患?”严世蕃先是一愣,随即猛地反应过来,独眼中瞬间布满血丝,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林琛!是林琛!!一定是他搞的鬼!只有他那该死的格物院能查出什么地脉!他这是断我臂膀,砍我在宫内的根基!”
他气得浑身发抖,在厅内来回疾走,状若疯癫:“好狠的手段!好毒的心肠!他这是要把我往死里逼啊!”
幕僚焦急道:“东楼,冯保知道我们太多事,若他在东厂熬刑不过……”
“闭嘴!”严世蕃厉声打断,眼神疯狂而绝望,“他现在自身难保!我们必须立刻切断所有与他的联系!销毁一切可能牵连到的证据!”他猛地抓住幕僚的衣襟,低吼道:“去!告诉下面所有人,管好自己的嘴!谁敢乱说一个字,我灭他满门!”
然而,风暴一旦掀起,又岂是轻易能平息?冯保倒台,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皇帝盛怒之下,东厂的审讯手段可想而知。很快,一些与冯保、与严党相关的隐秘勾当,开始一点点被撬开,牵扯出的银钱往来、利益输送,触目惊心。
朝堂之上,徐阶等清流官员敏锐地嗅到了风向的彻底转变,弹劾严党官员的奏疏如同雪片般飞向通政司,内容不再局限于贪墨,更涉及结党营私、把持朝政、甚至隐隐指向他们可能对皇帝有不臣之心!
嘉靖帝虽然暂时没有对严嵩父子直接动手,但朝会时那冰冷的目光,以及接连下旨申饬某些严党骨干官员的举动,已让所有人都明白,严党这棵大树,已是风雨飘摇,根基松动。
宫闱一声惊雷,彻底改变了朝堂的格局。林琛借力打力,一举铲除了严党在宫内的最大奥援,将严世蕃逼入了墙角。权力的天平,已无可逆转地倾斜。最终决战的硝烟,已然弥漫在紫禁城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