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刺事件的余波在京城上空久久不散,如同硝烟混合着血腥气,渗入每一道砖缝。皇帝虽未明言,但接连的赏赐和加派至林府的护卫,已表明了态度。严党虽未伤筋动骨,但其疯狂与失态,已让不少原本依附或观望的官员心生寒意,悄然拉开了距离。
林琛府邸的书房,烛火通明,却只映照着他与王启年两人。
“部堂,徐阁老那边递来消息,时机已至。”王启年声音压得极低,眼中闪烁着兴奋与紧张,“他言道,严党如今外强中干,东南倭患、盐引混乱、乃至此次刺杀,已使其焦头烂额,陛下心中积怨已深。只是……还缺一个能让陛下下定最后决心的契机。”
林琛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他深知徐阶所言不虚。嘉靖帝对严嵩父子并非没有猜忌,只是严党盘根错节数十年,牵一发而动全身,皇帝也需要一个足够分量、足够“干净”的理由,才能动手清算。
“契机……”林琛沉吟道,“严党最大的倚仗,无非是掌控财政、把持言路、以及……宫中某些人的奥援。”他目光锐利起来,“财政方面,新盐引已断其一指;言路,有徐阁老等清流经营;如今,是该动动他们在宫中的根基了。”
王启年一愣:“部堂是说……司礼监?”
“不错。”林琛点头,“司礼监秉笔太监中,那位与严府往来密切的冯保,你可有印象?”
王启年倒吸一口凉气:“冯保?!此人虽非掌印,但深得陛下信任,掌管部分批红之权,与严世蕃称兄道弟,是严党在宫内最得力的臂助!动他……恐怕比动一个侍郎还难!”
“难,不代表做不到。”林琛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陛下修道,最忌何事?”
王启年思索片刻,眼睛一亮:“最忌……旁人窥探丹方,干涉修道,尤其厌恶内官与外臣勾结,图谋不轨!”
“正是。”林琛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我近日整理格物院旧档,发现一些有趣的东西。去岁,陛下曾命钦天监测算一处吉地,欲建新的丹室。此事交由工部营缮司初步勘验,而最终呈送给陛下、力荐那处吉地的奏报,便是经由冯保之手递入的。”
王启年不解:“这……有何问题?”
“问题在于,”林琛从书案抽屉中取出一份泛黄的舆图副本,指着那处所谓的“吉地”,“我让格物院精通地质之学的学子暗中复核过,那处地脉之下,隐有硫磺矿脉迹象!若在其上修建丹室,长期炼丹之火烘烤地气,极有可能引动地底秽气,轻则丹炉不净,重则……恐有地火焚身之危!”
王启年骇然变色:“冯保他……他竟敢在此等关乎陛下长生之事上做手脚?!他不要命了?!”
“他未必知情。”林琛淡淡道,“或许只是收了严世蕃的好处,顺手为之。但无论如何,将此等险地荐于陛下,其心可诛!这便是我们的契机!”
“部堂是想……将此事捅给陛下?”
“不,不能我们直接出面。”林琛摇头,“此事需借他人之口。启年,你立刻去办两件事。”
“部堂请吩咐!”
“第一,将我们掌握的关于那处吉地的真实地质情况,以及冯保曾力荐此地的‘痕迹’,巧妙而隐晦地,透露给司礼监掌印太监黄锦。”林琛道,“黄锦与冯保素有嫌隙,且对陛下忠心不二,得知此事,他绝不会坐视!”
“妙!借黄锦之手清除冯保,既除了严党内援,又不露痕迹!”王启年抚掌。
“第二,”林琛继续道,“你去见戚继光。”
“戚将军?”
“对。此人刚直忠勇,是可用之才。你代我转达谢意,并告诉他,格物院新一批燧发枪即将交付京营试用,我欲举荐他负责编练一支使用新式火器的精锐营兵,问他意下如何。”
王启年瞬间明了。这是在为扳倒严党后,掌控京中武力做准备!戚继光并非严党,且对林琛抱有感激与敬佩,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属下明白!这就去办!”
王启年离去后,林琛独自走到院中。夜空繁星点点,如同无数双注视着这场权力更迭的眼睛。合纵连横,布局已定。他不仅要借清流之力,更要撬动宫闱,掌控武力。知识的权杖,在此刻已化为运筹帷幄的棋局,每一步,都指向那盘踞朝堂数十年的巨兽的咽喉。
他知道,最后的摊牌时刻,正在步步逼近。而他,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严党的丧钟,将由他亲手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