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式盐引的推行,如同在林琛与严党之间的权力天平上,又压下了一枚重重的砝码。光敏防伪技术的成功,不仅迅速稳定了混乱的盐市,更让嘉靖帝对林琛那“格物致知”的本事,有了超越军械、水利之外的更深认知。工部尚书的权柄,在一次次“实效”的积累下,变得愈发沉甸甸。
然而,权力的游戏,从不缺少卑劣的手段。正面战场接连受挫,严世蕃那仅存的独眼中,已满是孤注一掷的疯狂。
“林琛!你断我财路,毁我臂膀,此仇不共戴天!”严府密室中,严世蕃将手中密报撕得粉碎,对着心腹幕僚低吼,“他在朝堂上风光,我就不信他没有软肋!查!给老子往死里查!他的家人,他的故旧,哪怕是他养的一条狗,都给我查清楚!”
幕僚小心翼翼道:“东楼,据查,林琛之妻柳氏,一直居于钱塘老家,深居简出。其父母早亡,族中虽有些远亲,但关系似乎并不密切。”
“柳氏……”严世蕃独眼闪过一丝阴狠的光,“就是那个帮他经营肥皂生意,让他初入京城时不至于饿死的女人?好!很好!立刻安排人手南下!找个由头,不管是请是绑,把那个柳氏给我‘请’到京城来!记住,要隐秘!只要人在我们手里,我看他林琛还硬不硬气得起来!”
“东楼,此举是否太过……若被陛下知晓,可是大罪!”幕僚心惊胆战。
“大罪?”严世蕃狞笑,“等他林琛成了我砧板上的肉,谁还在乎过程?去做!”
……
钱塘,林宅。
柳秀儿正仔细核对着这个月的肥皂账目,眉眼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轻愁。夫君在京中位极人臣,她虽欣慰,却也深知高处不胜寒。近日族中长辈催促她入京团聚的言语愈发频繁,言里言外皆是她若再不前往,恐夫君身侧无人,于礼不合,更恐日久生变。她何尝不想?只是夫君信中屡屡提及京中局势复杂,根基未稳,让她安心留在钱塘……
“夫人,门外来了几位官差,说是……说是京中林尚书派来接您入京的!”丫鬟急匆匆跑来禀报,脸上带着惊喜。
柳秀儿一怔,放下账本,心中并无喜悦,反而升起一丝疑虑。夫君前信还未提及此事,怎会突然派人来接?且若是夫君所派,为何没有家书先行?
她整理了一下衣衫,来到前厅。只见几名穿着体面、作军官打扮的汉子站在那里,为首一人面带笑容,拱手道:“卑职等奉林部堂之命,特来迎接夫人入京团聚。部堂在京中一切安好,只是思念夫人心切,又因公务繁忙,未能亲笔修书,特令卑职等持此信物为凭。”说着,递上一枚看似普通的玉佩。
柳秀儿接过玉佩,确是林家旧物。但她心思细腻,发现这几人眼神闪烁,笑容也略显僵硬,言语间对京中情况、对林琛近况说得含糊其辞。
“有劳几位军爷。”柳秀儿不动声色,将玉佩收起,“只是妾身一介女流,骤然远行,需得收拾些细软,安排家中事务,可否容妾身准备一两日?”
那为首之人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随即笑道:“夫人说的是,是卑职等心急了。只是部堂在京盼念,还请夫人尽快。卑职等就在城外驿馆等候。”
送走这几人,柳秀儿立刻回到房中,心怦怦直跳。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些人绝非夫君所派!夫君做事周密,若真要接她,绝不会如此突兀,更不会连一封亲笔信都没有!是有人要对她不利!想用她来胁迫夫君!
她强自镇定,立刻唤来最信任的老管家,低声急促吩咐:“福伯,你立刻从后门出去,去找肥皂工坊的赵掌柜,让他想办法,用最快最隐秘的渠道,给京中老爷报信!就说……就说家中忽有陌生官差欲接我入京,形迹可疑,恐非善意,让老爷千万小心!”
老管家见夫人神色凝重,不敢怠慢,连忙应声而去。
柳秀儿则一边故意慢吞吞地收拾行李,拖延时间,一边心中充满了担忧与恐惧。她不怕自己安危,只怕成为敌人要挟夫君的筹码。
……
京城,工部衙门。
林琛正在与孙文明商讨在六部全面推行新账法的细节,王启年脸色煞白,脚步踉跄地冲了进来,也顾不得孙文明在场,直接将一封密信递到林琛手中,声音发颤:“部堂!钱塘急信!是夫人让肥皂工坊的人拼死送出来的!”
林琛心中一沉,展开信件快速浏览,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捏着信纸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
“部堂,出了何事?”孙文明见状,意识到事态严重。
林琛将信递给他,声音冰冷得如同数九寒风:“有人,假冒我的名义,要去钱塘‘接’秀儿入京。”
孙文明看完信,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是要拿夫人作质!何人如此胆大包天?!”他立刻想到了严党,如今朝中,有此动机和胆量的,唯有他们!
王启年急道:“部堂,必须立刻阻止!夫人若落入他们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林琛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怒与担忧。他知道,此刻绝不能乱。他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森寒的杀意。
“启年,你立刻持我手令,去找锦衣卫指挥使陆炳陆大人。”林琛语速极快,“将此事原委告知,请他动用沿途驿递和锦衣卫暗线,务必在那些人离开浙江地界前,将秀儿安然截下!所有假冒官差,全部擒拿,要活口!”
“是!”王启年领命,转身就要走。
“等等!”林琛叫住他,补充道,“告诉陆大人,此事我林琛欠他一个人情。另外,让他的人手脚干净点,暂时不要声张。”
王启年重重点头,飞奔而去。
孙文明担忧道:“部堂,陆炳与严党素有往来,他是否会……”
“陆炳是聪明人。”林琛打断他,眼神锐利,“他知道陛下如今看重什么。帮我,对他有利。况且,此事触及底线,他若插手,严党也未必领情。”
他走到窗前,望着南方,仿佛能穿透重重关山,看到那正在危机中的妻子。他从未像此刻这般,痛恨这权力的肮脏,也从未像此刻这般,渴望拥有更强大的力量来保护所珍视的一切。
“严世蕃……”林琛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如同在咀嚼一块寒冰,“你既出此下作手段,便休怪我……不留余地了。”
亲眷为质,这卑劣的一步,彻底激怒了隐忍已久的林琛。他知道,与严党的斗争,已从朝堂博弈,升级为你死我活的全面战争。知识的权杖,不仅要用来富国强兵,更要用来,斩断一切伸向亲人的黑手!他必须更快,更狠,在这场权力的风暴中,为自己,也为身边的人,撑起一片不容侵犯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