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湘西尸蛊
第6章：祝由十三科
（起）
那一声自森林深处传来的战鼓，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每个人心中激荡起不安的涟漪。鼓声余韵未散，空气中弥漫的尸煞之气仿佛都凝滞了一瞬，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逃窜的尸狼王及其残部，眼中幽绿邪火在鼓声的激励下重新炽盛，但它们并未回头复仇，反而以更快的速度消失在浓密的林影中，仿佛接到了某种明确的指令。
空地中央，那株“星云朱果”散发的七彩光芒已完全收敛，恢复成原本晶莹剔透的模样，只是其内部的星云流转似乎加快了些许，仿佛也在警惕着那未知的鼓声。
石岩、山猫、老藤三人背靠背喘息着，身上都挂了彩，猎叉和吹箭上沾染着污黑的血迹。方才与尸狼的短暂交锋虽借助朱果光芒取胜，但也让他们真切感受到了这片森林的凶险远超以往。
“刚才那鼓声…是什么东西？”山猫心有余悸地望向鼓声传来的方向，那里是更加深邃、黑暗的原始丛林，也是他们计划中前往巫咸遗冢的必经之路。
苏半夏快步走到星云朱果旁，小心翼翼地用玉铲和特制的药囊，将这株关乎陈青鸾性命的灵药连根带土完整取下，妥善收好。做完这一切，她才松了口气，但秀眉依旧紧蹙，看向方圆：“方大哥，那鼓声…让我感觉很不舒服，心里发慌，血脉都在躁动…好像有什么很古老、很凶戾的东西被惊醒了。”
方圆站在原地，混沌双瞳凝视着鼓声消逝的方向，脸色凝重。他不仅感受到了那鼓声中蕴含的蛮荒威压，更清晰地捕捉到，鼓声响起时，怀中后土菁华的轻颤，以及脚下大地深处，那股巫咸残留意志传来的、一丝极其微弱的…忌惮与悲凉。
能让巫咸祖灵都感到忌惮的存在？是尸蛊神尊本尊的力量显现？还是…守护遗冢的某种古老机制？抑或是，黑巫或九条家族搞出来的新花样？
无论如何，前路的凶险程度，再次升级。
“收拾一下，尽快离开这里。”方圆收回目光，沉声道，“刚才的动静不小，可能会引来其他东西。石岩大哥，距离遗冢入口还有多远？”
石岩抹了把脸上的汗和血污，辨认了一下方向，又看了看苏半夏之前发现的古老刻痕，语气不太确定：“按祭司大人给的地图和这些标记来看，应该不算太远了…但这片老林子邪门得很，地图也只能做个参考。而且，越往里走，瘴气越毒，古怪的玩意儿也越多。”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忧色，“最重要的是…刚才那鼓声的方向，好像…正好堵在我们去遗冢的路上。”
众人的心都是一沉。
这意味着，他们很可能要直面那敲响战鼓的未知存在。
“绕路呢？”老藤哑着嗓子问。
石岩摇头：“很难。两边不是深不见底的毒瘴谷，就是连猿猴都难攀的绝壁，而且根据祖辈传言，那些地方盘踞着更可怕的东西。只有这条先祖们依稀走过的‘祭祀之路’，相对‘安全’一些。”
没有退路，只能前进。
稍作休整，处理了伤口，服下苏半夏配制的解毒丹和提神药散后，小队再次出发，朝着那战鼓声传来的、充满未知凶险的森林深处挺进。
（承）
接下来的路途，愈发艰难。
林木愈发高大密集，树冠层层叠叠，几乎完全遮蔽了天空，使得林下昏暗如同黄昏。地面的落叶层厚得惊人，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不时有散发着恶臭的沼泽泥潭隐藏在落叶之下，需要极其小心才能避开。
空气中的瘴气变成了诡异的五彩颜色，毒性猛烈，即使有驱瘴香和苏半夏的解毒药，众人也感到胸闷气短，头脑阵阵发晕。四周寂静得可怕，连虫鸣鸟叫都彻底消失，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脚踩落叶的沙沙声，这种死寂反而更加折磨人的神经。
而且，那种被窥视的感觉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强烈。幽绿色的光点时不时在远处的林间一闪而逝，那是更多被尸蛊煞气侵蚀的变异生物的眼睛。它们似乎得到了某种指令，只是远远地跟着，监视着，并未立刻发动攻击，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它们在驱赶我们…或者，是在把我们逼向某个地方。”石岩握着开山刀的手心全是冷汗，这种明知有危险却不知何时降临的感觉，最是煎熬。
方圆默不作声，混沌之气在体内缓缓流转，驱散着侵入体内的微量瘴毒，同时将灵觉提升到极致。他能感觉到，周围弥漫的尸蛊煞气越来越浓郁，并且带着一种明确的导向性，如同无形的河流，推着他们朝着一个固定的方向前进——正是那战鼓声传来的方向。
对方在以逸待劳，布好了口袋阵等着他们。
大约又艰难前行了一个多时辰，前方的景象陡然一变。
他们穿过一片密集的、长满倒刺的荆棘丛后，眼前出现了一片巨大的、焦黑色的土地。这片土地寸草不生，与周围茂密的丛林形成鲜明对比。焦土中央，歪歪扭扭地矗立着几十根焦黑的木桩，木桩上残留着一些模糊的、扭曲的符文痕迹，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和…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了血腥与腐败的邪异香气。
而在这些焦黑木桩的中央，搭建着一个简陋却透着邪气的祭坛。祭坛由白骨垒成，上面摆放着几个漆黑的陶罐，罐口用血红色的符纸封着，罐身不断有黑色的雾气渗出。祭坛前，插着三面破损的、画着狰狞鬼脸的幡旗。
“是黑巫的‘聚煞坛’！”苏半夏脸色发白，声音带着厌恶，“他们在用活物祭祀，聚集阴煞之气，滋养尸蛊！这里煞气这么浓，就是因为有这个坛子！”
显然，他们已经非常接近黑巫的核心活动区域了。
就在他们发现聚煞坛的同时，祭坛周围的阴影里，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八道身影。
他们全身笼罩在宽大的黑色巫袍中，脸上涂抹着惨白与靛蓝交织的诡异油彩，手中持着白骨法杖或是摇动着人皮小鼓。他们的眼神空洞，周身散发着比之前遇到的尸狼更加凝练、更加阴冷的尸蛊煞气，赫然是八名黑巫中的精锐巫师！
这八名巫师出现后，并未立刻攻击，而是分散开来，隐隐将方圆一行人包围在中间。他们口中开始吟唱起低沉而晦涩的咒文，手中的法杖顿地，人皮鼓轻轻摇动。
随着他们的吟唱和动作，焦黑土地上的聚煞坛黑光大盛！那三个漆黑陶罐剧烈震动，封口的血色符纸无风自燃！更加浓郁的、如同实质般的黑色煞气从罐中汹涌而出，在空中迅速凝聚、变形！
眨眼间，三头形态各异、却同样狰狞恐怖的煞毒傀儡凝聚成形！
一头是高达一丈、由无数毒虫尸骸拼凑而成的百足蜈蚣，口器开合，喷吐着绿色的毒雾；一头是体型臃肿、皮肤流淌着腐蚀性粘液的腐尸蟾蜍，每一次跳跃都让地面微微震颤；最后一头，则是身形飘忽、由纯粹煞气与怨念构成的无面幽魂，能发出直接攻击魂魄的尖啸！
这三头煞毒傀儡，每一头散发出的气息，都比之前的尸狼王更加强大、更加邪恶！
“小心！这些是黑巫用邪法炼制的‘护法傀儡’，悍不畏死，而且剧毒无比！”苏半夏急声提醒，下意识地挡在方圆身前，双手已经开始结印，翠绿色的祝由灵力流转。
战斗，瞬间爆发！
（转）
八名黑巫精锐在外围维持着阵法，催动三头煞毒傀儡发动了猛攻！
百足蜈蚣百足划动，速度快如闪电，带着腥风毒雾直扑方圆！腐尸蟾蜍张开巨口，一条布满倒刺、粘稠无比的舌头如同鞭子般抽向石岩三人！而无面幽魂则发出一声直刺灵魂的尖啸，让除了方圆外的所有人都感到头脑一阵刺痛，动作瞬间迟缓！
“结阵！护住半夏姑娘！”石岩强忍着灵魂的不适，大吼一声，与山猫、老藤背靠背，猎叉舞动，奋力抵挡腐尸蟾蜍舌头的抽击和偶尔喷吐的腐蚀粘液，险象环生！
方圆面对百足蜈蚣的扑击，眼神冰冷。这傀儡煞气与毒性凝聚，物理攻击效果恐怕不大。他心念一动，守脉之枪的虚影在身后一闪而逝，凌厉的征伐枪意融入混沌之气，并指如枪，一道凝练无比的青金色气劲破空而出，并非射向蜈蚣的身体，而是直指其头颅中央，那团操控它的、最为浓郁的幽绿邪火核心！
“噗！”
气劲精准命中！那团幽绿邪火剧烈摇曳，百足蜈蚣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发出痛苦的嘶鸣，周身的毒雾都淡薄了几分！有效！
但另外两边的压力巨大！石岩三人面对腐尸蟾蜍的猛攻，已是左支右绌，老藤一个不慎，被腐蚀粘液溅到手臂，瞬间皮肉溃烂，发出惨叫！而无面幽魂的尖啸持续不断，严重干扰着苏半夏的施法！
苏半夏看着苦苦支撑的同伴，看着方圆需要同时应对强敌和分心他顾，又感受到周围那令人窒息的浓郁煞气，她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不能再保留了！必须动用真正的祝由秘法！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结印的速度陡然加快，原本流转于指尖的翠绿色灵力，颜色开始变得更加深邃，并且隐隐泛起了金色的光芒！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古老、更加神圣、更加威严的气息，从她娇小的身躯中升腾而起！
她放弃了吟唱寻常的安魂咒文，转而用一种空灵、悠远、仿佛穿越了万古时空的古老语言，开始吟诵：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
这是《祝由十三科》 中的净天地神咒！是祝由科最高深的秘法之一，非血脉纯净、灵觉强大者不能施展，且对施术者消耗极大！
随着她的吟唱，一个个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古老符文凭空浮现，围绕着她缓缓旋转！她手中的印诀不断变化，时而如莲花绽放，时而如宝瓶倾倒！
“乾罗答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杀鬼万千…”
咒文越来越急，金色符文越来越多，最终在她头顶凝聚成一道璀璨的、蕴含着无上净化之力的金色光柱！
“敕！”
苏半夏娇叱一声，双手向前猛地一推！
金色光柱轰然爆发，并非攻击任何单一目标，而是如同潮水般，以她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金光所过之处，如同烈日融雪！
那令人作呕的邪异香气瞬间被净化！空气中浓郁的黑色煞气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嗤嗤”的声响，迅速消融退散！
那三头煞毒傀儡，首当其冲！
百足蜈蚣周身的毒雾瞬间蒸发，身体表面的虫尸在金光中纷纷剥落、化为飞灰！腐尸蟾蜍发出凄厉的哀嚎，庞大的身躯在金光中如同被泼了强酸，迅速消融！无面幽魂更是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便在金光中如同青烟般彻底消散！
就连外围那八名维持阵法的黑巫精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净化金光扫中，他们周身的护体煞气瞬间崩溃，口中喷出乌黑的血液，吟唱声戛然而止，踉跄后退，脸上充满了惊恐与难以置信！
一击之威，竟至于斯！
（合）
金光缓缓散去，焦黑土地上恢复了些许清明，那聚煞坛也光芒黯淡，裂纹遍布。八名黑巫精锐遭受反噬，气息萎靡，看向苏半夏的目光如同看着怪物。
石岩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知道苏半夏懂得祝由术，却从未想过，这看似柔弱的丫头，竟然掌握着如此恐怖的力量！
方圆也微微动容，他能感受到，苏半夏方才施展的，不仅仅是灵力，更引动了一丝微弱的、却位阶极高的法则之力，那是属于“净化”与“驱邪”的本源规则。祝由十三科，果然名不虚传！这丫头的潜力，远超他的想象。
然而，施展如此强大的秘法，代价也是巨大的。苏半夏脸色苍白如纸，身躯摇摇欲坠，额头上满是虚汗，显然已是强弩之末。她勉强支撑着没有倒下，但短时间内，绝无可能再施展第二次。
“快…快走…”她虚弱地对方圆说道。
方圆立刻上前扶住她，眼神锐利地扫过那八名受伤的黑巫精锐。这些人已不足为虑，但刚才的净化金光动静太大，必然已经惊动了更深处的存在。
他当机立断：“石岩，背上老藤！我们立刻离开这里！”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迅速撤离这片焦黑土地时——
“咚！！！”
那苍凉而厚重的战鼓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鼓声不再是来自遥远的深处，而是…近在咫尺！仿佛就在前方不到百丈的密林之后！
而且，伴随着鼓声，一股庞大、蛮荒、充满了暴戾与毁灭气息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般，从前方轰然压来！让所有人都感到呼吸一窒，灵魂都在颤抖！
与此同时，前方密林的阴影开始蠕动，一个巨大无比的、如同小山般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缓缓显露出了轮廓…
那是什么？！
（第八卷第6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