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王营村的天空之上,连最后一丝犬吠都被浓重的寂静吞噬。
齐知恩卧房的窗棂上,烛火被窗缝钻进来的晚风撩得微微摇曳,映着她苍白却已平复不少的脸颊。
三人看了看小姑娘已经没事了,才轻轻舒了口气,转身掩上了房门。
门轴转动的轻响,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门外的庭院里,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了大半,只剩些许清辉漏下来,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贴在斑驳的土墙上,如同鬼魅的剪影。
刘胖子搓了搓发僵的手,指尖的寒意顺着血管往骨子里钻,他脚尖无意识地踢着地上的石子,石子滚出去,撞在院角的老槐树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随后便没了踪迹。
他瞥了一眼身旁的齐小乐,又转头看向梁红,眉头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梁医生,知恩这丫头总算是稳住了,可那马神婆……”
话没说完,刘胖子就重重啐了一口,唾沫星子砸在地上,溅起一点微不可察的尘土,语气里满是咬牙切齿的愤恨:“这老虔婆,着实可恶!仗着会点邪术,就敢拿活人炼魂,若不是咱们来得及时,知恩这条小命怕是要折在她手里!
如今她跑了,这黑更半夜的,荒山野岭的,咱们哪儿找去?”
他说着,又跺了跺脚,仿佛这样就能发泄心中的怒火。
齐小乐站在一旁,双手紧紧攥成拳头。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眼神却沉得像深潭,里面翻涌着未消的戾气。
显然刘胖子的话,也正是他压在心底的疑问。
方才梁红与马神婆交手,他虽拼尽全力,却还是被对方用邪术遁走,此刻想起那老东西临走时怨毒的眼神,胸腔里的火气就往上涌——今日若不将这祸害除了,日后她必定还会用邪术残害更多无辜之人,说不定下一个遭殃的,就是村里的其他乡亲。
梁红望着院门外漆黑的山林,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笑意里带着几分胸有成竹的笃定,如同暗夜中悄然绽放的寒梅。
他抬手拂去衣袖上沾染的草屑,指尖不经意间划过腰间的布囊,那里藏着几株精心炮制过的洞冥草,叶片泛着淡淡的青辉,即便裹在布帛里,也能隐约感受到一丝纯净而凛冽的灵力。
“有办法。”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清泉滴石,打破了庭院里的沉闷,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刘胖子眼睛一亮,连忙凑了过来,脚步急切,差点被地上的石头绊倒:“什么办法?梁医生,你可别卖关子!只要能抓到那老虔婆,让我做什么都行!”
“咱们有洞冥草,还怕她跑了?”
梁红说着,从布囊里取出一株洞冥草。那草约莫手指长短,叶片纤细修长,脉络清晰如绣,表面覆着一层细密的白霜,仿佛被月光浸润过一般。
凑近了闻,能嗅到一股清冽的草木香,混杂着一丝淡淡的灵气,与寻常的野草截然不同,让人闻之精神一振。
刘胖子盯着那株草,脸上满是疑惑,伸手想去碰,又怕弄坏了,只能缩了缩手:“还用这玩意?能行吗?”
“这草对付鬼物邪秽行,一照一个准,可马神婆是活生生的人,还会遁术,这草能追踪到她?”
他实在有些难以置信,这看似普通的小草,竟有如此大的能耐。
“当然能。”
梁红语气肯定,指尖轻轻摩挲着洞冥草的叶片,眼神里带着几分郑重,“你忘了?”这洞冥草可不是普通的灵草,乃是生于阴脉之侧,吸天地清灵之气而成。
点燃后,不但能照亮无形的鬼物,还能照出残留的鬼气。
“那马神婆常年修炼邪术,用活人魂魄炼制法器,身上早已沾染了浓重的鬼气,这鬼气深入骨髓,如同跗骨之蛆,即便她用遁术逃得再远,也不可能完全抹去,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漆黑的山林,眼神锐利如鹰,仿佛能穿透浓重的夜色:“只要咱们点燃洞冥草,顺着她逃走的方向追查,那草燃烧时会发出特殊的青光,凡是有鬼气残留的地方,青光都会变得格外浓郁,形成一道无形的指引。
“咱们跟着青光指引的方向走,定能找到她的踪迹,插翅难飞。”
齐小乐闻言,眼中的沉郁散去不少,他上前一步,声音低沉而有力:“如此甚好。只是这马神婆邪术诡异,心思歹毒,说不定会设下陷阱埋伏咱们,咱们行事需多加小心,切勿大意。”
“那是自然。”
梁红点头,将洞冥草递给刘胖子,“胖子,你力气大,身手也还算矫健,你来持草引路,注意观察青光的变化,一旦发现异常,立刻示警。
小乐,你熟悉周遭地形,留意周遭的动静,提防那老东西设下的陷阱或是召唤阴魂相助。我在中间策应,若是遇到突发情况,咱们相互呼应,合力应对。”
刘胖子接过洞冥草,掂量了一下,脸上露出几分兴奋与激动,先前的担忧一扫而空:“好嘞!包在我身上!这老虔婆,今日定要让她付出代价,为知恩,也为那些被她残害的人讨回公道!”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银色的打火机,打了好几下才打出火苗,大概是夜里风大,又或许是太过紧张,手指都有些发颤。
他小心翼翼地凑到洞冥草的根部,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这宝贝烧坏了。
“噗”的一声轻响,洞冥草被点燃了。
没有浓烟滚滚,只有一缕淡淡的青烟袅袅升起,如同丝线般缠绕在草叶之上。
随后,草叶上泛起一层柔和却穿透力极强的青光,如同暗夜中的一盏明灯,将周围数丈之内的景象照得一清二楚。
地面上的石子、草丛中的虫豸,甚至连墙角的蛛网,都看得明明白白。
更奇特的是,那青光并非漫无目的地扩散,而是朝着院门外的山林方向,延伸出一道纤细而朦胧的光带,光带所过之处,空气中隐约可见一丝淡淡的黑气,如同游蛇般蜿蜒前行,正是马神婆残留的鬼气。
那黑气时浓时淡,却始终没有断绝,如同一条无形的锁链,指引着三人前行的方向。
“真管用!”
刘胖子惊呼一声,眼睛瞪得溜圆,脸上写满了惊喜与难以置信,“梁医生,你这宝贝可太厉害了!果然没白忙活,这下看那老虔婆往哪儿跑!”
梁红笑了笑,抬手示意他噤声,语气带着几分谨慎:“别大意,马神婆狡猾得很,咱们动作快些,尽量放轻脚步,别让她察觉到动静,跑远了就麻烦了。”
三人不再多言,各自收拾了一番,刘胖子将打火机揣回怀里,双手紧紧攥着点燃的洞冥草,走在最前面。
跟着青光指引着方向,一路朝着前方走去,他的脚步沉稳,眼神紧紧盯着前方的光带,不敢有丝毫松懈。
齐小乐紧随其后,目光如炬,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树木和草丛,手中的短刀已经出鞘,刀身在青光的映照下,泛着冷冽的寒光,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梁红走在最后,指尖凝着法力,周身萦绕着一层淡淡的金光,目光锐利,感知着周遭的一切,若是有阴邪之气靠近,他便能第一时间察觉。
夜色渐深,外面的风更凉了,如同刀子般刮在人身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道旁的树木枝桠交错,如同鬼魅的手臂,在青光的映照下,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随风摇曳,仿佛随时都会扑上来一般。
偶尔能听到几声夜枭的啼叫,凄厉而诡异,或是不知名的小动物在草丛中穿梭的声响…让这深夜的村外更添了几分阴森恐怖。
刘胖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脚下的落叶被踩得“咔嚓”作响,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不是因为热,而是因为紧张与兴奋。
他紧紧攥着洞冥草,手心都被汗水浸湿了,草叶上的青光映照在他脸上,显得格外肃穆。
他心里暗暗祈祷:一定要找到那老虔婆,不能让她再为非作歹,不然对不起知恩,也对不起村里的乡亲们。
齐小乐忽然停下脚步,抬手示意两人噤声。
他侧耳倾听了片刻,眉头微微皱起,随后压低声音道:“前面有岔路,气息分成了两道,不过其中一道很淡,应该是迷惑咱们的,另一道则比较浓郁,是马神婆真正逃走的方向。”
梁红和刘胖子立刻屏住呼吸,顺着齐小乐的目光望去,果然看到前方不远处,那道黑气分成了两道,一道朝着左边的小路而去,气息微弱,几乎要断绝,另一道则朝着右边的山坡延伸,气息浓郁,依旧清晰。
“这老东西,还挺狡猾,竟然想迷惑咱们!”
刘胖子咬着牙,语气里满是不屑与愤怒,“还好有小乐你,不然咱们说不定就走岔路了!”
梁红缓缓点头,眼神变得更加锐利:“她这是想拖延时间,说不定在前面设好了陷阱等着咱们。咱们别管那道淡的,顺着浓郁的气息追,加快速度,不能给她太多准备的时间。”
三人加快了脚步,顺着那道浓郁的黑气,朝着右边的山坡追去。
一路上,黑气越来越浓,显然离马神婆越来越近了。
他们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越过一条干涸的小溪,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走,布满了碎石和荆棘,划破了他们的裤脚,留下一道道细小的伤口,可三人却浑然不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追上马神婆,铲除这个祸害。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忽然出现了一座破败的牌房,孤零零地立在路口,牌房上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只剩下一些残缺的笔画,仿佛在诉说着过往的岁月。
那道黑气穿过牌房,时隐时现的气息忽然拐了个弯,朝着远处延伸而去。
“她竟然跑这么远了?”刘胖子有些疑惑,“难道她想逃到其他村子去?”
“不好说,说不定她只是想绕个圈子,迷惑咱们,然后再趁机逃走。”
梁红眼神凝重,“不管她想干什么,咱们都不能让她得逞,继续追!”
三人穿过牌房,沿着黑气指引的方向,继续朝前追去。
夜色中的田野一片漆黑,只有洞冥草的青光照亮着前方的路,田埂上的野草长得齐腰高,刮在身上,又痒又疼。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不敢有丝毫停歇,大约又走了七八里地,那道浓郁的黑气忽然在不远处一座大院子前汇聚起来,不再延伸,如同潮水般涌入院子之中,消失不见。
“到了!就是这里!”
刘胖子心中一喜,压低声音喊道,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举着洞冥草,朝着那座院子望去,青光映照下,院子的轮廓清晰可见。
这是一座破败的院落,院墙已经坍塌了大半,只剩下一些残垣断壁,上面爬满了杂草和藤蔓,显得格外荒凉。
院子的大门紧闭着,门板上布满了裂痕,油漆早已剥落殆尽,门环上锈迹斑斑,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这是什么地方?”刘胖子疑惑地问道,他从未见过这个地方。
齐小乐揉了揉被风吹得有些酸涩的眼睛,仔细看了看,随后眼神一凝,缓缓说道:“这是我们村北八里沟的一座龙王庙,早已经破败了。”
“听村里的老人说,这座龙王庙建于清朝末年,后来因为一场大火,烧得面目全非,之后就一直荒废着,现在根本没人来,连附近的乡亲都很少靠近这里,说是里面阴气太重。”
“阴气重?那正好,那老太婆最擅长搞这些阴邪的东西,肯定是躲里面了!”
刘胖子咬着牙,举着燃烧的洞冥草照了照院子里面,隐约能看到院子里杂草丛生,中间有一座破败的大殿,殿门敞开着,里面漆黑一片,散发着淡淡的阴邪之气,与马神婆身上的鬼气如出一辙。
梁红眼神凝重地望着那座破败的龙王庙,指尖的法力愈发凝练:“看来她是想借助这里的阴气,恢复修为,或者召唤更多的阴魂来对付咱们。”
“咱们小心行事,先进去探查一番,切勿贸然闯入,以免中了她的埋伏。”
齐小乐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的短刀:“我先进去探路,你们在外面接应我。”
“不行,太危险了。”梁红立刻阻止了他,“马神婆邪术诡异,单独行动太过危险,咱们一起进去,相互照应,这样才能万无一失。”
刘胖子也附和道:“对!一起进去!咱们三人合力,还怕收拾不了一个老虔婆?”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坚定的决心。
他们深吸一口气,放轻脚步,朝着那座破败的龙王庙走去。
洞冥草的青光在夜色中摇曳,照亮着他们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