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轿车驶离荒芜村落的那一刻，车轮碾过坑洼的土路，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像是在挣脱某种无形的束缚。
等车身终于平稳地驶上柏油公路，佐道人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缓缓放松下来，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用力到泛白。
公路两旁的树木如同沉默的鬼影，在漆黑的夜色中勾勒出狰狞的轮廓，车灯劈开前方的黑暗，拉出两道长长的光柱，却也只能照亮眼前有限的距离。
远处偶尔闪过一两处零星的灯火，转瞬即逝，更衬得这夜路漫长而孤寂。
佐道人靠在座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方向盘，刚才在废屋里的情景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挥之不去。
冷天漠那张抽搐扭曲的脸，身体以违背常理的姿态蜷缩干瘪，最后只剩下一张腐皮包裹着无数蠕动的黑色蛊虫，还有那令人牙酸的“咔嚓咔嚓”啃骨声，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眼前。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后背的冷汗虽然已经被夜风透过车窗缝隙吹干，却依旧残留着黏腻的不适感。
“真是晦气，没想到梁红那小子竟然有这般本事，连冷蛊王的本命蛊都能破。
”佐道人低声咒骂了一句，语气中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更多的却是难以掩饰的后怕。
冷天漠的幻影噬心蛛有多厉害，他可是亲眼见过的。
他本以为这次对付梁红，有冷天漠出手，必定万无一失，却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要不是我反应快，祭出了电光符，恐怕现在已经成了那些蛊虫的口粮了。”
佐道人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符纸袋，里面还剩几张保命的符咒，这才稍稍安心了些。
他侧头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纸人李，只见对方依旧扶着那根乌木拐杖，拐杖的顶端抵在脚垫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青。
纸人李一句话也没说，脸色阴沉得像块浸了血的死猪肝，眉头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那双小眼睛里布满了阴鸷和不安。
刚才在废屋里，他虽然用纸人拖延了时间，顺利逃脱，但冷天漠的惨死还是让他心有余悸。
更让他在意的是，佐道人刚才在路边露出的那丝诡异笑容，总让他觉得事情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两人各怀心思，车厢里陷入了沉默，只有引擎的轰鸣声和车轮碾过路面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佐道人踩着油门，车速越来越快，似乎想尽快逃离这片笼罩着死亡阴影的区域。
就在这时，“叮铃铃——叮铃铃——”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突然打破了车厢内的沉寂，突兀地响起在狭小的空间里，吓了佐道人一跳。
他下意识地踩了踩刹车，车速缓缓降了下来，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公路右侧。
左手依旧稳稳地握着方向盘，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前方的路况，右手则伸进口袋里，摸索着掏出了那部外壳已经有些磨损的黑色手机。
屏幕亮起的瞬间，微弱的光映在佐道人的脸上，照亮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来电显示上赫然写着“蔡老板”三个字，那是他和纸人李都惹不起的存在。
佐道人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滑动屏幕接通了电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喂…蔡老板。”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道低沉而阴森的声音，像是淬了冰，带着无形的压力，透过听筒弥漫开来，让车厢里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事情办的怎么样了？开医馆那小子，解决了吗？”
是蔡鸿业的声音。
佐道人听到这熟悉的语调，心脏不由得一紧，刚才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瞬间又提了起来，脸上不由自主地挤出了一副哭丧的表情，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沮丧和惶恐：“蔡老板，不…不好了，事情搞砸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又像是被蔡鸿业的气场压制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梁红…梁红他破了冷天漠的幻影噬心蛛。我们…我们没能得手。”
“什么？！”
电话那头的蔡鸿业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怒意。
“幻影蛛被破？冷天漠呢？
他干什么吃的！连个开医馆的毛头小子都收拾不了？”
尖锐的质问声透过听筒传来，佐道人下意识地把手机拿远了一些，脸上的神色更加难看。
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坐在旁边的纸人李突然开口了，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一丝疲惫：“他受到反噬，死了。”
简单的五个字，却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电话那头的蔡鸿业沉默了，死一般的沉默，只有微弱的电流声传来，却比刚才的质问更让人感到压抑。
佐道人握着手机，手心渐渐冒出了冷汗，他能想象到蔡鸿业此刻的表情，必定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车厢里的气氛再次变得凝重起来，公路两旁的树木依旧在黑暗中张牙舞爪，车灯的光柱似乎也黯淡了几分，仿佛连夜色都变得更加浓稠了。
佐道人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对着电话说道：“蔡老板，您…您别生气，我们也没想到会这样。
开医馆的那小子身边好像有高人相助，不然凭他自己，根本不可能破得了冷蛊王的幻影噬心蛛。”
他试图解释，想要减轻自己的罪责，但电话那头依旧没有回应。
佐道人的心一点点往下沉，他知道，蔡鸿业这次是真的动怒了，而等待他们的，恐怕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纸人李依旧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是扶着拐杖的手又紧了紧，指节泛白，似乎在承受着某种巨大的压力。
他心里清楚，冷天漠一死，蔡鸿业的怒火必然会发泄到他们两人身上，接下来的路，恐怕不会比刚才在废屋里轻松多少。
黑色轿车依旧在公路上疾驰，朝着蔡氏山庄的方向驶去，而车厢里的两人，却如同被无形的枷锁困住，沉浸在蔡鸿业沉默的怒火和对未来的惶恐之中，夜，似乎变得更加漫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