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丘古城的秋意总比别处沉几分,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从归德府城墙根下漫上来,把城南那片隐在枣树林里的蔡氏山庄裹得密不透风。山庄朱红大门上的铜环早被岁月磨得发亮,却在昏暗中泛着冷光,像两只半阖的眼,盯着门前那条蜿蜒的柏油路。
引擎的低吼声打破了寂静。一辆黑色奔驰S级缓缓驶来,车身在斑驳树影里时明时暗,车窗贴着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的人。车停在大门前的石狮旁,前灯熄灭的瞬间,门房的侧窗“吱呀”一声推开,一个顶着锃亮光头的保安探出头来——他是蔡家雇了五年的老周,左眉骨上一道刀疤从眼角斜到太阳穴,据说早年是道上混的,后来被蔡老板收了当门岗。
老周没多问,只眯眼打量了下车牌,确认是熟车后,便抓起门后的遥控器。电动门缓缓向两侧滑开,齿轮转动的声音在空荡的庭院里格外刺耳。奔驰缓缓驶入,车轮碾过铺满青石的车道,石缝里的枯草被气流带得微微颤动。车一直开到主宅正门前的台阶下才停下,这里的台阶是整块的汉白玉,被雨水冲刷得泛着温润的光,两侧立着两尊半人高的青花瓷瓶,瓶里插着风干的莲蓬,透着股说不出的雅致。
车门打开,先是一只沾了泥点的黑色皮鞋踩在台阶上,接着,佐道人从车里钻了出来。他今天没穿惯常的青色道袍,反而套了件不合身的黑色夹克,领口皱巴巴的,头发也乱得像被狂风卷过,几缕灰白的发丝贴在汗湿的额头上。他下车时动作太急,差点被车门绊倒,踉跄了两步才站稳,右手下意识地攥紧了怀里的一个布包,布包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了什么。
“佐大师,您这是……”老周刚走过来想打招呼,就被佐道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
“蔡老板呢?”佐道人的声音发紧,带着明显的喘息,眼神里满是焦灼,连看都没看老周一眼,径直往主宅大厅走。
主宅大厅的门是敞开的,里面亮着水晶吊灯,光线透过镂空的红木屏风洒出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花纹。大厅里空荡荡的,只有正中央那张紫檀木八仙桌上摆着一套茶具,几只茶杯还冒着热气,显然刚有人用过,却没见到人影。佐道人快步走到桌边,拿起手机,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按了三次才拨通蔡鸿业的电话。
“喂,蔡老板……”电话刚接通,佐道人的声音就忍不住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嘈杂的背景音,隐约能听到有人在说“项目报表”“资金周转”,接着,蔡鸿业沉稳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惯有的威严,却又透着几分不耐:“是佐大师。事情办得怎么样?”
佐道人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胸腔里的慌乱压下去,可话到嘴边还是泄了气:“老板,事情办疵了……冷天星他……他动用了本命蛊,结果失败了,受到反噬,已经死了……”
“啪”的一声,电话那头似乎有人打翻了什么东西,接着是短暂的沉默,只有电流的“滋滋”声在空气中回荡。佐道人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攥着手机的手沁出了冷汗,连呼吸都放轻了。
几秒钟后,蔡鸿业的声音再次传来,比刚才冷了好几度,还带着压抑的怒火:“怎么又没成功?”
“我也没想到……他说本命蛊能百分百成,我劝过他别冒风险,可他不听……”佐道人急忙辩解,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细不可闻。
“行了,”蔡鸿业打断他,背景音里的嘈杂声似乎小了些,“现在我在开会,没时间跟你说这些。等晚上我回去了再说。”
话音刚落,电话就被匆匆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佐道人握着手机愣在原地,大厅里的水晶灯晃得他眼睛发花,刚才还温热的茶杯此刻已经凉透了。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布包,布包的一角似乎渗出了一点暗红色的痕迹,像极了冷天星最后倒在地上时,从嘴角流出的血。
窗外的夜色更浓了,风穿过枣树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人在低声啜泣。佐道人靠在八仙桌上,缓缓滑坐在冰凉的汉白玉地面上,突然觉得这偌大的蔡氏山庄,比他之前待过的任何一座荒山古观,都要冷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