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慧连忙保证：“不会不会！北辰你放心，我们肯定好好工作，绝对不给你添麻烦！”
陆北辰点点头，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
等他的脚步声消失在巷子里，林晓雪才垮下脸：“妈，织布车间啊！听说噪音大得很，还要三班倒……”
“急什么！”
许文慧捏着那两张介绍信，眼睛转了转，“先干着。有了工作，有了城市户口，咱们才能站稳脚跟。至于以后……”
她凑近女儿，压低声音：“你没听陆北辰刚才那口气？他现在能耐大着呢！咱们先顺着他的意，等关系缓和了，妈再想办法。我就不信，凭我闺女这模样，配不上他？”
林晓雪摸了摸自己的脸，眼神里重新燃起希望。
周一清晨，国营第三纺织厂的大铁门刚打开，上班的工人们就看见了一道“风景”。
许文慧和林晓雪母女俩，穿着精心搭配的衣裳招摇过市。
许文慧是那件蓝底白点衬衫配黑色涤纶裤子，林晓雪则是一身碎花连衣裙，脚上还蹬着双半新的塑料凉鞋。
两人脸上抹着粉，嘴唇涂得红艳艳的，在一群穿着灰蓝工装、素面朝天的女工里，扎眼得像两朵开错了季节的花。
“哟，这是新来的？” 门口传达室的大爷扶了扶老花镜，眼睛都直了。
“师傅，我们是来报到的。” 许文慧扬起下巴，把介绍信递过去，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自觉的优越感。
一路走进厂区，母女俩吸引了不少目光。
有年轻男工偷偷打量林晓雪，被她回瞪一眼后赶紧低下头；有中年女工聚在一起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许文慧挺直腰杆，心里得意——这才对嘛，她许文慧的女儿，走到哪儿都该是焦点。
然而这种得意，在踏进车间的那一刻，彻底粉碎了。
织布车间的噪音震耳欲聋，上百台织机同时轰鸣，说话要贴着耳朵喊。
空气里飘满棉絮，呼吸都呛人。
车间温度高，没一会儿就闷出一身汗。
林晓雪被分到三组，带她的班组长是个四十多岁、膀大腰圆的女工，姓王，工人们都叫她“王大锤”。
“新来的？林晓雪？”
王大锤上下打量她，目光在她那身碎花裙子上停了停，眉头皱成疙瘩，“穿成这样来车间？你以为来逛园子呢？去更衣室换工装！”
林晓雪被吼得一哆嗦，委屈地去了更衣室。
那身灰扑扑、散发着淡淡汗味的工装让她直皱眉，勉强套上后，整个人都黯淡了。
“看好了！” 王大锤把她拉到一台织机前，“接线头，检查断经，换梭子。一个班八小时，完不成定额扣工资！”
林晓雪看着那些飞快穿梭的纱线，眼花缭乱。
她试着去接线头，手指笨拙，接了几次都断了。
“笨手笨脚！”
王大锤一把推开她，自己三下五除二接好，“看着学！今天学不会，明天继续！耽误了生产进度，全组跟着你挨批评！”
一整天，林晓雪就在呵斥、棉絮和震耳欲聋的噪音里度过。
手指被纱线勒出红痕，腰站得酸疼，耳朵嗡嗡响。
下班铃响的时候，她几乎要哭出来。
许文慧那边也好不到哪儿去。
后勤仓库看着清闲，实际上要搬货、点数、记账。
五十斤一包的棉花，她搬了两包就气喘吁吁，被仓库主任一顿数落：“城里来的娇小姐？干不了趁早说！多少农村姑娘想进厂还进不来呢！”
母女俩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杨柳巷，连饭都没力气做，倒在硬板床上就睡死了过去。
这样的日子过了五天，林晓雪先受不了了。
“妈，我不行了……”
她趴在床上哭，手上贴着好几处胶布，“王组长天天骂我，说我拖后腿。车间里又热又吵，我耳朵都快聋了……这班我上不下去了！”
许文慧自己也累得够呛，但她咬牙忍着：“再坚持坚持，等转正了……”
“转正还要三个月！”
林晓雪哭得更凶，“妈，你去求求北辰哥，让他给咱们换个轻松点的工作吧？哪怕去机关当个打字员、通讯员也行啊！”
许文慧看着女儿哭花的脸，心一横：“行！明天周末，咱们去找陆北辰！”
周六下午，陆北辰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刘嬷嬷正在厨房熬小米粥，听见动静擦了擦手去开门。
门一开，看见门外站着的两个人，她的脸就沉了下来。
许文慧和林晓雪又换上了那身行头，脸上重新抹了粉。
许文慧手里还拎着个网兜，里面装着两个苹果——这是她咬牙在供销社买的，花了两毛钱。
“刘大姐，北辰在家吗？” 许文慧挤出一脸笑。
刘嬷嬷堵在门口，没让开：“少爷不在。”
“那我们等等北辰。”许文慧说着就要往里挤。
“哎哎，你干什么？” 刘嬷嬷一把拦住，“少奶奶坐月子，不能见外人冲撞！你们有事，等少爷回来再说！”
声音惊动了里屋的苏念卿。
“刘嬷嬷，谁啊？” 她靠在床头问。孩子刚吃完奶睡着，她正拿着本书翻看。
刘嬷嬷还没答话，许文慧就提高声音喊起来：“念卿啊，是文慧姨！我们来看看你和孩子！”
苏念卿眉头微蹙。她放下书，扬声说：“刘嬷嬷，让她们进来吧。”
刘嬷嬷不情愿地让开路，瞪了许文慧一眼：“小声点，孩子睡了。”
许文慧拉着林晓雪进了屋。
房间不大，但收拾得整洁。
苏念卿靠在床头，穿着宽松的棉布睡衣，脸色红润，气色比在柳林村时还好。
床边的小摇篮里，孩子睡得正香。
“哎哟，这就是小宝贝吧？长得可真俊！” 许文慧凑过去看，却被刘嬷嬷一步挡住。
“离远点，你身上脂粉味重，呛着孩子。”
许文慧讪讪地退开，把网兜放在桌上：“念卿，文慧姨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两个苹果你留着吃，补补身子。”
苏念卿看了一眼那俩苹果，淡淡说：“谢谢文慧姨。你们坐。”
许文慧和林晓雪在椅子上坐下，眼睛却四处打量——虽然简朴，但这房子是正经的家属楼，有自来水，有单独的厨房厕所，比她们那间破屋强多了。
“念卿啊，”
许文慧搓着手开口，“我们今天来，是想求你跟北辰说说……那纺织厂的工作，实在太累了。晓雪年纪轻，没干过重活，在车间里天天挨骂。我呢，腰也不好，搬那些棉花包实在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