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早就雇好了快马和马车，临到这个时节，和现代春运一样，驿站的马儿和马车需得提前预订，否则根本一马难求。
曹文就没有雇到马车，他拉着伙计说道，我可以加双倍价钱，但伙计摊手无奈道，已经都订出去了，他们也不能食言。
顾丕熙掀开马车门帘：“曹文，上来吧，跟我们一起回去。”
曹文扭捏地站在原地，他自是很想回家的，可又抹不开面子，毕竟之前他没少找顾家兄弟的麻烦。
车里，顾凡不满地拽了拽哥哥的衣袖：“哥，你管他干嘛？忘了之前他怎么欺负我了？”
顾丕熙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都不是什么大事，曹文这孩子根上不坏，和江家不同。在外求学不容易，都是同乡，能帮就帮一把。”
李叔也说道：“上来吧，孩子。”
透过掀开的门帘，曹文看了一眼顾凡，后者不说话，一张小脸绷地紧紧的，但缓缓对着他点了点头。
曹文不好意思进马车里，于是坐在车辙上，和李叔一起赶车。
顾凡一回到家，就抱住了姐姐，扬起小脸笑道：“姐姐，岁试哥哥考了第一名，我考了第二名。”
府学里每年都要举行岁试，以视察学子们平日里有没有认真读书，第一年岁试不合格者要被劝退，第二年岁试排名在前面的，才能被府学报上去参加乡试。
顾知兰高兴地捏了捏顾凡的小脸，她很是欣慰，顾家兄弟已经彻底出师，自己已经掌握了学习方法，不需要她耳提面命。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教会徒弟自立，这才是真正的为师之道。
新的一年在爆竹声声中到来。
除夕夜的年夜饭，尽管顾家三兄妹心里一万个不愿意，终究在阿娘的动员下，去大伯家一起吃。
祁氏内心质朴良善，觉得过去虽有龃龉，但终究是一家人，若能前嫌尽释，总好过反目成仇。
见女儿嘟着嘴不乐意，祁氏笑着拍了拍顾知兰的手背：“这面上的应酬还是少不了，一年就这一次，回头阿娘给你包你最爱的那个翡翠珍珠的小饺子，如何。”
顾知兰虽算不得骨灰级吃货，但也心动，跟着阿娘去了。
现在不用下地干活了，祁氏就在家里研究吃食，很多菜品味道鲜美，手艺一点不输给月桂楼的大厨。
顾知兰虽然去了，但好脸给不了一个，大伯一家人也不计较，赵氏那向来凶横的眉眼都笑得舒展开来。
她上前去拉顾知兰的手，亲热地凑上来，被顾知兰毫不客气地躲开后，只能讪讪笑了笑。
大伯招呼大家开席，今日专门从月桂楼订了些招牌菜来。
顾清河和吴双卿就坐在顾丕熙的对面，一顿饭的功夫，顾清河时不时给吴双卿夹菜，清蒸多宝鱼、红烧肉、糖醋小排，吴双卿的碗里都冒了尖。
顾丕熙只是低头扒拉碗里的饺子。
“够了，我吃不下了。”吴双卿微微蹙眉。
顾清河却又夹起一个饺子，直接就要喂进吴双卿嘴里：“你尝尝，这是月桂楼新出的鲅鱼馅饺子。”
吴双卿蹙眉，但不好当众驳他的面子，只能张口吞了下去。
这一幕把祁氏都看傻眼了，顾清河什么时候对媳妇这么好了。
但是感觉怪怪的，祁氏生前和丈夫很恩爱，没人的时候可能会如此，当着人的面反倒规规矩矩。
赵氏笑着说道：“只要孩子们都能恩恩爱爱的，我们做长辈的也就放心了。”
祁氏应和着点点头。
赵氏又说道：“熙哥儿和清河一样年纪，过了年也该二十了，是不是得订一门亲事了？”
顾清河抬起眼皮，得意看了一眼顾丕熙，对上他无意间投过来的目光，顾清河又夹起一个饺子，喂到吴双卿嘴边。
“好吃吧，再吃一个。”
这回顾知兰都忍不了了，合着年夜饭我是来吃狗粮的？
她把一碟子醋放到顾清河面前，说道：“堂兄，吃饺子怎么少的了醋呢，这可是陈年的老飞醋，吃吧。”
吴双卿听了她的话，觉得顾知兰太可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顾清河一愣，手中的饺子掉在地上。
赵氏心疼，捡起地上的饺子偷偷塞进了自己嘴里。
正月初一的清晨，顾家三兄妹向祁氏行叩首礼，献上屠苏酒，祁氏心底感动，连忙拉他们起来。
顾凡扬着小脸笑着献上祝词：“希望阿娘开心，越来越漂亮。”
顾知兰笑着捏了捏弟弟的小脸，转过头对祁氏说了祝福的话，又加了一句：“阿娘，其实我们三个最希望的是，能有个人照顾您，陪伴您走完后半生。”
祁氏愣住了，她从未想过，且不说古代对女子贞洁守寡的约束，她和丈夫伉俪情深，内心自是觉得无人能替代。
祁氏局促地擦着手，眼神躲闪：“你们几个傻孩子，胡说什么，阿娘都这把年纪了……”
说着把目光转向大儿子顾丕熙，后者看着她，温柔的眼神中带着肯定。
祁氏禁不住皱眉，怎么一向稳重的大儿子也跟着胡闹。
再说了，你们俩怎么反向催婚了，你们谁能结个婚，老娘都放心了。
顾知兰上前握住祁氏的手，轻轻拨开她鬓角斑白的碎发，打量着祁氏，她其实五官生的很美。
“阿娘，您美丽又贤良淑德，为何不可能。”
祁氏不由得笑了，拍了一下女儿的胳膊：“你先把自己嫁出去好吗？”
顾知兰一笑：“女儿不贤惠，怕是嫁不出去。”
祁氏连忙捂住女儿的嘴：“呸呸呸，大过年的胡说什么，快收回去，敲木头，敲木头。”
祁氏抓着顾知兰的手去敲桌面，顾凡也跟着捣乱，拿着筷子敲个不停，屋内的欢声笑语传出去很远，回荡在天空中。
完成家拜后，四邻间开始互相拜访起来。
顾家今年热闹非凡，学堂里的学生、周围的邻居、书肆的人，纷纷前来拜年。
阿宝也从长安城回来了，谈论起长安的繁华，国子监的生活，眼神中满是雀跃与欢喜。
“知兰，我竟然见到宋相宇宋大学士了！他来国子监讲过两次学，真是儒雅风流，博学多才。”陈述也凑过来说道：“听闻宋学士也是寒门农家子出身，简直我辈楷模！”
知兰端着酒杯的手一怔，学士府的生活距离她似乎已经那么遥远，忽然被两人的话勾了起来，很多细碎的回忆仿佛被海浪冲走的碎石，重又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