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邺朝,学士府。
宋知兰警惕得望着面前两个粗壮婆子,穿越前也做过妇科检查,但谁能受得了自己的未婚夫、父母都在外围观啊,就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帐。
一个冷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宋知兰,你被那帮贼人掳走数十日,空口白牙说自己清白身,难以取信,且让嬷嬷验明正身吧。”
说话的正是端王妃,她的未来婆母。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一个娇弱小女娘对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
知兰被按住,感受到粗粝的手指在她体内游走,屈辱与疼痛让她想起前尘往事。
她是胎穿,前世是顶级学霸,白手起家创办了最大的培训机构,却意外穿越到这个架空朝代。
好消息,穿越成学士府的千金大小姐;
坏消息,十四岁那年,发现她是假千金。
真千金宋羽莘归位后,嫉恨知兰抢走她的富贵人生,更嫉妒她要嫁给端王府世子,闹着要爹娘赶她走。
谁料,宋羽莘几次三番,苦心设计陷害她,可爹娘总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宋羽莘终于明白,爹娘舍不得的不是知兰这个人,而是和谢世子的联姻。
她终于等到一个机会,回乡祭祖的路上遇到一伙叛贼流寇,宋羽莘故意设计,丢下知兰一人,亲眼看着那帮匪徒淫笑着扛起知兰走了。
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女娘,落到穷凶极恶的歹徒手里,会发生多可怕的事,不难想象。
果然,知兰回来后神情呆滞,憔悴不堪,因此宋羽莘鼓动端王妃与谢世子当场查验,只要宋知兰已经破了身,和谢世子的联姻就彻底完了。
此刻,宋羽莘正得意地饮茶,忽听内间婆子回禀道:“禀告王妃,麦齿犹在,尚是完璧。”
“什么?不可能!”宋羽莘猛然站起身,不小心扫落了桌案上的茶盏。
宋知兰穿好衣裙,缓步走出来,在端王妃身前盈盈跪下,说道:“王妃与世子明鉴,知兰被掳走后,苦心同匪患讲解四书五经,传播圣人思想,他们经我规劝,决定洗心革面,回去好好读书。”
屋内所有人皆是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宋羽莘脱口而出:“你说这话,骗鬼呢?”
谢世子放下茶杯,轻笑着走到知兰身边扶她起来,低头打量她杏眸微垂,红唇轻勾,美得不可方物。
“早就听闻知兰妹妹伶牙俐齿,能言善辩,看来这嘴上功夫,果然了得,成亲后本王倒要讨教一番。”
他刻意着重说“嘴上功夫”,语气里带着几分似有若无的挑逗。
宋知兰不由得微微蹙眉,想起坊间传闻,这谢家世子看着清风朗月,实则内里是个阴暗的。
宋夫人连忙对端王妃说道:“端王妃,既已证实小女清白,那两个孩子的婚事——”
“哎——”端王妃伸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被那些贼人掳去数十日,即便仍是完璧,那些脏手摸过,身子也不干净了。”
宋知兰心底瞬间怒火翻腾,既然如此,还专门来检查个啥。
宋夫人低眉敛目,问道:“可婚帖已交换,术士算过是良配,端王妃以为该当如何?”
端王妃放下茶盏:“宋夫人放心,这婚事自是还做数的,只是嘛——”
“知兰并非你们学士府嫡亲血脉,现在又遭贼人所掳,正妻怕是不能够了,看在世子喜欢的份上,抬个贵妾吧。”
宋知兰算是明白了,端王妃和谢世子今日前来,本就是打算悔婚的。
一番羞辱,让她明白自己的地位,若不愿日后做个安分守己的妾室,便主动退掉这桩婚事。
这娘俩儿真是恶心至极,这样的夫君和婆母不要也罢!
宋知兰心里打定了主意,她一声轻笑:“小女请教王妃,既然清白犹在也不干净,那么做了妇人整日侍候夫君,还干不干净呢?”
端王妃脸色一变,一拍桌子,怒斥道:“大胆,宋知兰,你竟敢不敬长辈!”
“如此不知好歹,我们王府庙小,可镇不住她!你们另寻夫家去吧!”
王妃怒气冲冲,拉着谢世子,拂袖而去。
正厅里安静闷沉地令人窒息,气压很低,下人们知道老爷夫人已是大怒,一个个噤若寒蝉。
宋老爷冷冷说道:“宋知兰,你目无尊长,学士府容不下你,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吧。”
“那西望村穷困潦倒,羽莘代替你在那里受了十四年的苦,我们学士府没亏欠你!”
宋羽莘松了口气,总算把这货赶走了,眼神里的得意再不加掩藏。
宋知兰也松了口气,嫁到这种人家,还是做妾,狗都不去!这样挺好。
学士府断的干脆,族谱除名,宋知兰改名顾知兰,即刻逐出家门,恩断义绝,日后不许顾知兰打着学士府的名义生活。
宋老爷分文未给,冰天雪地里,顾知兰一身单衣离开,连门口搜身的嬷嬷都忍不住嘀咕:
“连盘缠都没给,大小姐要怎么回村,难道要流浪乞讨回去么?”
“哎,一条狗养上十四年也该有点感情了吧。”
顾知兰微笑说道:“嬷嬷,狗只能活十几年。人不一样,十四年的人生不过是一场调研,明白以后该怎么活。”
这时,宋羽莘身着茜色云锦大袖衫走出来,她仰头大笑:
“怎么活?哈哈哈,顾知兰,你还能怎么活?你可知那西望村顾家有多穷?此后你只能嫁个庄户糙汉,被婆家搓磨致死,哈哈哈!”
顾知兰回眸轻笑:“你拼了命回来,真以为这学士府是什么好地方么?”
这些年,她早看透了,宋老爷虚伪,宋夫人冷漠,她还有个哥哥,目前外出剿匪去了,那真是个疯批,如今有机会离开这帮不正常的人,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顾知兰仰头看着天空中自由翱翔的鸟儿:“与其攀附世子靠着男人活着,倒不如靠自己。”
宋羽莘仰天狂笑:“顾知兰,有了学士府嫡女的身份,我会落在最高的枝头,成为最尊贵的女人,你靠自己能干什么?回到西望村你连活下去都很难。”
冰冷的铁门在顾知兰眼前缓缓关闭,宋羽莘的笑声渐渐远去。
顾知兰眼眸明亮,前世她白手成家创办最大的培训学校,这一世也能开大邺朝最大的书院。
一番豪情壮志之后回归现实,她发现自己没钱雇马车,只能走路回西望村。
可西望村隶属于雍州,在长安城西北,此去相距几百里,这要走到猴年马月啊。
她一路乞讨睡破庙,这副身子真是被娇养坏了,似乎随时要病倒,感觉走不到西望村就要挂了。
朱雀大街上,顾知兰饿得头晕,直勾勾盯着新出锅热气腾腾的肉包子,摊主见她两眼放光,忙不迭将笼屉盖住。
这时背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如清泉流石:“可是知兰妹妹?”
顾知兰回头,看到一位妙笔丹青的少年临风而立,身上的灰白长衫虽然破旧,还打着补丁,但眉目清秀,气质清润如同贬落人间的谪仙。
少年买了包子递给她,笑容温润:“我是顾丕熙,阿娘听闻妹妹要回来,惦记路途艰难,特让我来接你。”
顾丕熙是顾家长子,也就是顾知兰的亲哥。
顾知兰在牛车上晃悠了五六日,一路上顾丕熙给她买包子馒头吃,但自己只吃家里带的硬邦邦的干粮。
终于到了西望村顾家,远远看见三间青砖大瓦房,虽说远远不及学士府的气派,也算得上小康之家了。
这顾家的日子似乎也不错呀。
顾丕熙领着知兰绕过青砖大瓦房,来到三间破旧土坯房前:“妹妹,那是大伯家,这是我们家。”
面前的土坯房逼仄狭小,像被岁月啃食过的残骸,裂缝里钻出几丛枯黄的狗尾巴草,随着烈风,门窗哗啦作响,摇摇欲坠。
顾知兰心都凉了,上辈子她也去过乡村,但这比她见过最穷的村户,还要穷。
啪嗒,房顶上一颗土坷垃掉了下来,滚到了顾知兰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