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句“审判，差评一星，死”，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轻飘飘的，就跟路边茶馆里说书先生的开场白一样随意。
然而，就是这句轻描淡写的话，成了这片法则神国最终的判词。
那个因为萧玦的“法则病毒”而陷入逻辑混乱的巨大光团，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猛地一滞
。它不再发出刺耳的悲鸣，也不再崩溃。
它开始了“解构”。
组成光团的亿万金色符文，像是收到了来自更高权限的“删除”指令，不再是溃散，而是在一种绝对的、不容抗拒的意志下，开始了有序的、不可逆的自我拆解。
它们的光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从辉煌的金色变为死寂的灰色，然后化作最微不足道的宇宙尘埃，悄无声息地飘散、归于虚无。
没有爆炸，没有能量冲击，只有一片死寂的、高效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格式化”过程。
鬼厉和陆雪琪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拼上性命、赌上道心才勉强重创的存在，林碧痕的一句话，就这么……自己删除了自己？
这是一种超越了力量层级的、更高维度的碾压。
鬼厉的身体还在因为耗尽全力而剧烈颤抖，指节因为过分用力而发白，几乎快要握不住那根沉重的噬魂棒。
但他此刻全部的注意力，都已不在那个正在消亡的敌人身上。他死死地盯着那道从虚空中走出的身影。
林碧痕。
她回来了。
还是那身简洁的绿衣，还是那张与他魂牵梦绕的身影一般无二的脸，可那股气息，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强大，也……更加冰冷、疏离，仿佛一位巡视自己领地的神只。
她站在那里，仿佛与这片正在崩解的神国格格不入，又仿佛她才是这片空间唯一的主宰。
鬼厉嘴唇哆嗦着，他想开口，想问些什么，想嘶吼，想质问，想问刚刚你去哪了，为什么不早点出现。
“你……”他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沙哑得不成人声。
林碧痕没有看他。
她的视线淡漠地扫过全场，掠过力竭的鬼厉和陆雪琪，掠过陷入沉睡、身形虚幻的风辞酒等人，最后，落在了那片由萧玦化作的、温润的金色光团上。
那片光，还在尽职尽责地庇护着众人，温柔地流淌，对抗着神国崩解时逸散的最后余波。
林碧痕的脚步动了。她迈开腿，一步一步，朝着那片金光走去。
“站住！”
鬼厉几乎是本能地嘶吼出声，他拖着重伤之躯，踉跄着想要上前，想要挡在她和那片金光之间。“你想干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知道，那片光是萧玦用命换来的，是这个该死的世界里，又一处用同伴的尸骨为他铺就的道路。
他不能再看着它出任何意外！
林碧痕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终于侧过头，第一次正眼看向鬼厉，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没有半点波澜，只有纯粹的、让人心头发冷的审视。
“你又在发什么疯？”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天然的、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你是在质问我吗？用你现在这副连站都站不稳的德行？”
鬼厉整个人被这句话钉在了原地。
羞辱、愤怒、悲怆……无数情绪在他胸中翻滚，让他几欲吐血。
“为什么……”他通红的眼死死瞪着她，还是把质问说了出来，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为什么不早点出现？！萧玦他……他不用死的！”
是的，这才是他最痛恨的！最痛恨自己的无能，也最痛恨这该死的命运！为什么每一次，每一次都要用别人的牺牲，来换取一线生机！
“哈。”
林碧痕忽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很清脆，却让鬼厉和一旁的陆雪琪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鬼厉，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她歪了歪头，动作天真，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
“第一，我不是你们的保姆，没有义务二十四小时监控你们会不会把自己玩死。”
“第二，他选择用自己的道，去‘污染’天道的秩序，那是他的选择，他的觉悟，他的荣耀。你在这里哭天抢地，是在否定他的道，还是在侮辱他的牺牲？”
她顿了顿，视线转向那片温润的金光，清冷的话语里多了一分无人察觉的郑重。“他铺下的路，很高贵。而你，却在这里替他遗憾，觉得不值。”
“噗——”
鬼厉再也抑制不住，一口翻涌的心血猛地喷出！那鲜红的血液在离体的瞬间，便被他失控的煞气染成墨黑，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空中。他整个人剧烈摇晃，几乎要跪倒在地。
他不是被林碧痕的话伤到了，而是被她说出的、那残酷冰冷的“事实”击溃了。是啊，萧玦是何等骄傲之人，他的牺牲，是他自己选择的、最为壮烈的证道方式。
自己在这里的悲痛与质问，何尝不是一种自以为是的、对他人的亵渎？
“鬼厉！”陆雪琪终于缓过一口气，她闪身扶住鬼厉，天琊剑的清光注入他体内，帮他稳住几乎要崩溃的心神。
她抬起头，看向林碧痕，那张清冷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复杂。有感激，有震撼，更多的，是一种看到同类的释然。
“多谢。”她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林碧痕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收回视线，继续走向那片属于萧玦的金光。
这一次，鬼厉没有再阻止。他只是被陆雪琪搀扶着，死死地看着林碧痕的背影，看着她走到那片温柔的光前。
林碧痕只是静静地站着，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却又在半空中停住。她的眼眸深处，那片金光倒映其中，一抹决绝的白衣身影仿佛一闪而过。
“做得不错。”她忽然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那片光说话，“但是，光有觉悟，是拿不到好评的。想打破规则，就要比规则更不讲道理。”
说完，她收回了手，转过身，走向那彻底消散的核心之处。
那里，神国法则已经彻底崩坏，只剩下一片混沌的虚无。
林碧痕却像是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她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在那片虚无中轻轻一夹。一枚只有指甲盖大小，闪烁着最后微光、已经出现裂纹的金色符文，被她夹了出来。
林碧痕将那枚符文拿到眼前，眼眸中金芒流转，无数残破的法则道韵在她的瞳中飞速划过。“有点意思。”
她随手一捏，那枚符文彻底化为齑粉。
做完这一切，她才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目光望向无尽虚空，仿佛能洞穿这个世界的壁垒。
她语气平淡地宣布：“行了，热身结束。下一个目标——杀元序古神。”
这句石破天惊的话让鬼厉和陆雪琪心神剧震，但林碧痕却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转回头，重新看向不远处沉睡的众人，眉头微蹙。
“不过在此之前，”她的语气恢复了一贯的跳脱与不耐烦，“得先把你们这群拖油瓶处理好。别一副死了爹妈的表情，人又没死透，路还没走完，哭丧给谁看？”
鬼厉和陆雪琪都是一愣。没死透？
他们下意识地看向那片属于萧玦的金光。
林碧痕翻了个白眼，仿佛在看两个不开窍的笨蛋。“我说的是他们。”她指了指昏睡的风辞酒、苏轻言等人，“萧玦的牺牲，暂时稳住了他们的存在根基，让他们不至于立刻被天道抹除。但只是暂时。”
她的话简单粗暴，却让两人瞬间明白了眼下的处境。危机，并没有解除。
“那……”陆雪琪急忙开口，“我们该怎么做？”
“很简单。”林碧痕打了个响指，那条一直盘踞在她右臂上的墨绿色弑天锁链，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仿佛在兴奋地嘶鸣。“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喂，前任神子，你的牺牲可不能白费。现在，轮到我给你打分了。”
她抬起右手，手腕上那串功德金豆链子，又有一颗亮起。但这一次，光芒不再是审判的冰冷，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认可与霸道。
“给昊天神殿前神子，萧玦。”
“差评，一星。”
鬼厉和陆雪琪都懵了。
差评？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在玩你的差评游戏？而且人家以身证道，如此壮烈，你还给一星差评？！
然而，林碧痕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彻底呆住。
“理由：”
“光铺路有什么用？路是铺给人走的。”
“你把自己变成了路，以后谁来走？”
“下次，记得活下来，自己把路走完。”
话音落下，那颗亮起的金豆化作一道蕴含着无上意志的流光，悍然没入了属于萧玦的金色光团之中！
嗡——！那片温润的光海，在接收到这道“差评”之后，猛地沸腾起来！它不再是温柔流淌的河，而是变成了锻造神兵的熔炉！金色的光芒疯狂翻涌，一股夹杂着萧玦决绝意志和林碧痕霸道逻辑的全新力量，从中悍然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