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玦空洞的眼神，在林碧痕那句“先把你的剑捡回来”中，终于重新聚焦。
他低头，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甚至还在微微颤抖的双手。曾几何时，这双手握着上界最锋利的神剑“问心”，一剑可断星河，一念可定生死。
而现在，剑断了，手空了，连站着都像个笑话。
他身后的那片虚空，是陵澈用生命燃尽后留下的“法则墓地”，任何规则都在那里扭曲、崩坏，像一幅被涂抹得乱七八糟的抽象画。那是人皇对天道最后的嘲讽，也是对他这个“失败的理想主义者”最响亮的耳光。
颓丧，耻辱，不甘……种种情绪在他胸中翻滚，最后却被林碧痕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烫得灰飞烟灭。
是啊，哭丧有什么用？能让昊天神殿良心发现，还是能让元序古神俯首认错？
萧玦猛地挺直了脊梁。那股属于昊天神殿前任神子的孤高与傲气，仿佛在一瞬间回到了他的身上，但内里，却换成了另一种更冰冷、更坚硬的东西。
是复仇的火焰，也是重生的基石。
“好家伙，”风辞酒捡起脚边的酒葫芦，晃了晃，确认里面还有存货，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他看着林碧痕那条缠绕着黑金弑天之力与铂金皇权之气的右臂，眼神里全是藏不住的好奇与惊叹，那股力量，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悸。
他凑近了些，想看得更清楚，却被一股无形的霸道皇权之气弹开，差点一屁股坐倒。
“别看了，”林碧痕收回手臂，繁复的锁链与符文瞬间隐去，恢复了那串不起眼的小金豆模样，“再看给你也开个‘至尊VIp版’差评。”
“别别别，”风辞酒连忙摆手，一脸的嬉皮笑脸，“我这小身板，可扛不住您这皇帝版差评。”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苏轻言的声音打断了风辞酒的插科打诨，她手中紧握的羽扇，像一把衡量危险的标尺。
“神将在我们面前陨落，这件事瞒不住。昊天神殿的‘命魂灯’一灭，消息顷刻间就会传遍整个上界。”她的眼神冷静得可怕，仿佛已经看到了接下来的血雨腥风，“他们损失了一位斩道境的神将，一支精锐舰队，还有最重要的……脸面。接下来，绝对是不死不休的追杀。”
苏轻言顿了顿，吐出最关键的判断：“来的，至少是殿主级的存在，甚至……是那些闭关多年的老怪物亲自出手。我们必须立刻转移，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隐藏起来，积蓄力量。”
这是最理智，也是唯一正确的选择。所有人都看向林碧痕，等待她的决定。
然而，林碧痕只是摇了摇头，她的目光越过众人，投向虚空深处某个只有她能感知的坐标，嘴角甚至还带上了一丝玩味。
“跑？”她反问，语气里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疑惑，“为什么要跑？”
风辞酒一愣，墨渊那双深渊般的紫眸也泛起波澜，连刚刚重拾信念的萧玦都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不跑，难道留在这里等死吗？
“那昊天神殿底下，亿万生灵的怨念都快汇成海了，”林碧痕活动了一下手腕，仿佛在回味什么美味，“对我来说，那不是龙潭虎穴，是送上门的满汉全席。人家兴师动众地开席，我还要拒收？”
她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今天晚饭吃什么：“这是看不起谁呢？正好，省了我的功夫，也省了去找他们的路费。”
全场死寂。
风辞酒张了张嘴，发现自己那引以为傲的口才，在林碧痕这种清奇又恐怖的脑回路面前，完全不够用。
神逻辑，这是真正的神逻辑！把敌人的大本营当成自助餐？
林碧痕不再理会他们，目光重新落回萧玦身上。
“你的剑，”她问得直接了当，“在哪？”
萧玦被这突兀的问题问得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脸上浮现出一抹极度复杂的苦笑，身体都因那份屈辱而微微颤抖。
“我的剑？‘问心’……”他抬手指向上界的方向，那个他曾经称之为“家”，如今却恨不得亲手毁灭的地方。“它断了。断成了两截，被镇压在昊天神殿的‘罪己崖’。”
他的声音里带着刻骨的冰冷：“神殿把它当成了我的耻辱柱，用最强的法则锁链捆着，日夜受上界罡风和罪罚之雷冲刷，用来警示所有‘心怀不轨’的弟子。”
耻辱柱。这三个字，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份刺骨的羞辱。
萧玦深吸一口气，补上了最致命的一刀：“看守它的，是现任神子，我曾经的……‘好师弟’。”
话说到这份上，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这是一个必死的局。
就在风辞酒准备开口劝两句，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时候。
“铿！”
一声沉重而决绝的金属摩擦声。墨渊沉默地向前踏出一步，他身上布满裂痕的黑色重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那双深渊紫眸中的战意却前所未有地炽烈。他站到了林碧痕的身边，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一个字没说，但意思很明白：你去，我跟。
这一下，直接把风辞酒到嘴边的话给堵了回去。
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然后他那双桃花眼里，瞬间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那不是看热闹的光，而是找到了一个天底下最好玩的“乐子”的狂喜。
他突然放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把酒葫芦往天上一抛，又精准接住。
“去上界顶级道统的老巢里抢东西？”
“当着人家现任神子的面，拆了前任神子的耻辱柱？”
他猛地一拍大腿，兴奋得脸都有些发红：“我靠！这不比给天道写差评刺激多了？！”
“算我一个！必须算我一个！谁不带我我跟谁急！”
气氛瞬间从凝重悲壮，拐到了一条谁也预料不到的疯路上。
苏轻言静静地看着这群人。
一个要正面硬刚的疯子。
一个二话不说就跟的憨子。
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乐子人。
还有一个等着拿回武器去复仇的苦主。
她闭上眼睛，感觉自己的智珠在碎裂。脑海中无数推演疯狂闪烁，逃亡路线九死一生，会被不断追杀、分化、围剿。而主动进攻……主动进攻……
片刻后，她重新睁开眼，所有的无奈和震惊都化为了极致的冷静与一抹压抑不住的疯狂。她推演了无数种可能，最后发现，跟着这群疯子，居然是生路最大的一条！最危险的地方，最傲慢的敌人，才是最薄弱的环节！
“昊天神殿镇守山门的‘四象星君阵’，每隔六个时辰会有一个防御薄弱期。巡逻舰队的换防时间在两个时辰后。”她语速极快，手中的羽扇在虚空中划出几道光痕，一幅简易的星域图和阵法脉络已经成型。“给我半个时辰，我能推演出一条最安全的潜入路线。”
团队的目标，在一瞬间，从“如何逃命”变成了“如何攻坚”。
林碧痕看着自己这几个画风各异，但内核出奇一致的队友，嘴角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很好，没有一个正常人，这团队就好带了。
“半个时辰？”她摇了摇头，否定了苏轻言的方案。
苏轻言一愣：“时间太紧了？”
“不，”林碧痕看向那片星图的中心，那个标记着“昊天神殿”的红点，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太久了。”
“潜入？偷偷摸摸的，多没意思。”
她抬起右手，那串看似无害的小金豆手链，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闪过一丝冰冷的铂金色光芒，仿佛宣告着一场盛大狩猎的开幕。
“我们就这么过去。”
“跳脸开团，当着所有人的面，抢回你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