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直安静趴伏在林碧痕身边的黄鸟,那小小的、漆黑的身躯,陡然间开始剧烈地颤抖。
一圈肉眼可见的金色涟漪,以它为中心,猛然扩散开来!
这片被巫族世代守护的圣地,其深藏于地脉之下、积攒了万载的海量灵气,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它们不再是温和的滋养,而是化作了狂暴的洪流,疯狂地涌入黄鸟那看似脆弱的体内。
“嗡——”
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嗡鸣,响彻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来自血脉、来自生命本源的极致威压。
风辞酒灌酒的动作僵在嘴边,酒水从葫芦口溢出,打湿了他的衣襟,他却浑然不觉。
燕如玉那总是燃烧着战意的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纯粹的惊骇。她手中的血色长枪,发出了低低的哀鸣,那是兵器本能的臣服。
鬼厉周身的死寂黑气,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压回体内,噬魂棍上传来冰冷的颤栗。
陆雪琪下意识地握住了天琊剑柄,剑身幽蓝的光华忽明忽暗,像是在直面某种无法抗衡的天敌。
唯有林碧痕,站立在风暴的中心。
她感受到的不是威压,而是一种血脉相连的、即将破茧而出的喜悦与悸动。她右臂的弑天锁链烙印滚烫,似乎在与那股力量遥相呼应。
黄鸟的身躯被一团无法直视的璀璨金光彻底吞噬。
那光芒不再是凡火,而是带着神性的、霸道的、足以焚灭万物的煌煌神炎!
金光冲天而起,撕裂了南疆的夜幕,将整片苍穹都染成了一片流动的黄金之海。
云层被洞穿,星辰黯淡,就连天边那轮残月,都在这神圣的光辉下退避三舍。
光芒之中,一道古老、尊贵、仿佛跨越了时间长河的意志苏醒了。
那是属于上古妖神的威严,是凌驾于万灵之上的气息。
所有人都被这股力量压得喘不过气。
终于,光芒开始收敛。
它们不再向外扩张,而是向内坍缩,凝聚成一个清晰的人形轮廓。
当最后一缕金芒敛入体内,一个少女赤着双足,轻盈地落在了地上。
她就那样站在那里,却仿佛是这片天地的唯一焦点。
肌肤胜雪,每一寸都流淌着莹莹的神辉。
一头灿烂的金发,不束不扎,如流动的阳光般倾泻而下,发梢无风自动,拂过她完美的脚踝。
五官精致得不似凡品,找不到任何瑕疵,一双纯金色的瞳孔里,没有妖神的威严,只有新生儿般的好奇、茫然与纯粹。
她低头,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白皙修长的双手,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的双腿。
她试探着在原地蹦跳了两下,身上由光芒化作的金色裙摆随之飞扬,漾开一圈圈美丽的弧度。
那是一种生命最原始的、最纯粹的喜悦。
下一刻,她所有的视线都汇聚到了不远处的林碧痕身上。
茫然褪去。
好奇消失。
那双金色的瞳孔里,只剩下全然的、毫无保留的依赖与欢喜。
她像一只终于找到了归巢方向的乳燕,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林碧痕扑了过去。
“碧痕!”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初学人言的稚嫩,却充满了让天地都为之动容的欢欣。
“我变成人啦!”
“我能保护你啦!”
林碧痕伸出双臂,稳稳地扶住了她。
少女的身体很温暖,带着一股阳光与火焰交织的气息。这份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喜悦,透过身体的接触,涌入林碧痕的四肢百骸。
她抬手,轻轻拂去少女额前的一缕金发。
“以后,就叫你凤舞吧。”
“凤舞?”
少女歪着头,似乎在品味这两个字的含义。
随即,她笑了起来。
那笑容灿烂得让周围燃烧的篝火都瞬间黯淡了下去,让整片夜色都变得温柔起来。
“我喜欢这个名字!”
风辞酒终于回过神,他狠狠地灌了一大口酒,压下心中的震撼,咂了咂嘴。
“啧啧,好事,大好事。”
他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咱们这‘拆天’的队伍,又添一员猛将。”
林碧痕看向身边的每一个人。
鬼厉沉默地往火里添了一根柴,噬魂棍就放在他手边,棍身的黑气比夜色更浓。
陆雪琪闭上双眼,再睁开时,唯有纯粹的剑意在流转。
燕如玉舔了舔嘴唇,猩红的舌尖划过唇角,那不是畏惧,而是嗜血的兴奋:“规则?那我便连规则一并打碎!”
“林碧痕。”
她直呼其名。
“我燕如玉没什么大道可言,我只知道,是你把我从那该死的封印里弄出来的,这条命,就是你的。”
她将那杆比她人还高的血色长枪,重重地往地上一插,枪尾没入沙土半尺,激起一圈尘浪。
“而且,在你身上,我看到了打破我修罗一族宿命的希望。”
她的声音,豪气干云,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所以,在你倒下之前,我会是你手中最锋利的枪!”
风辞酒晃悠过来,咂咂嘴:“哎呀呀,这话说得,我这葫芦里的酒都热了三分。
林碧痕看着燕如玉,这个来自修罗界的女子,眼中燃烧着最纯粹的战意与信任。
她没有说“我接受你”之类的话。
她只是说:“你的命是你自己的。
我需要的,是能将后背交给对方的战友,不是俯首称臣的工具。””
燕如玉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震得沙尘飞扬。
“好!战友!我喜欢这个词!”
她拔起长枪,扛在肩上,再无半分迟疑。
苏轻言走到林碧痕另一侧,轻声开口:“修罗一族,天生战者,为天道所忌。若能得其助力,我们对抗上界的胜算,会多一成。”
凤舞化作的黄衣少女抱着膝盖,靠在林碧痕身边,轻声却坚定地说:“谁要伤害碧痕,我就烧死谁。”
林碧痕的视线最后落在风辞酒脸上。
风辞酒哈哈大笑,他拔开葫芦塞,狠狠灌了一大口酒,酒液顺着他的下巴流下,浸湿了衣襟。
“人生在世,最大的不逍遥,就是头顶上悬着一个‘命’字,告诉你该怎么活。”
他抹了把嘴,那双桃花眼里第一次燃起了火焰,“我平生最爱两件事,一是喝酒,二是破规矩。
“现在,有人要破了这天底下最大、最不讲道理的规矩!这么好玩的酒局,我风辞酒要是错过了,岂不是终生遗憾?!””
林碧痕环视众人,他们的面孔,他们的决意,都映在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里。
她缓缓开口:“这条路,没有回头箭。
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没有人回应。
沉默,是比任何誓言都更加坚定的回答
“好。”林碧痕只说了一个字。
她背负的,巫族全族的命运,是鬼厉放下的过往,是陆雪琪斩断的师门,是燕如玉全族的希望,是风辞酒轻言舍弃的逍遥,是凤舞新生的依赖。
这些沉甸甸的情感与意志,通过一种无形的契约,源源不断地汇入她的体内。手腕上的功德金豆链,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每一颗金豆都变得滚烫。
她的“差评”,第一次有了如此清晰而厚重的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