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府衙议事厅的烛火已燃至深夜,烛芯结出的灯花“噼啪”作响,映照着手札上层层叠叠的字迹。武少独坐案前,指尖捏着一枚放大镜,逐字逐句地研读着拼接完整的狄公手札。经过宋小七的修复与柳清晏的笔迹还原,这叠尘封五年的残札终于显露出完整脉络,当“长安四年秋,赴洛调查宗室异动”一行字映入眼帘时,他的呼吸骤然停滞,仿佛触碰到了跨越时空的真相密码。
手札的纸张因岁月侵蚀而泛黄发脆,部分字迹被水渍晕染,却依旧能看清狄公独有的刚劲笔锋。武少小心翼翼地翻动着,指尖拂过“宗室异动”四字,墨痕深处似乎还残留着当年的凝重。他将这一页平铺在案上,用镇纸压住边角,目光顺着字迹往下延伸:
“长安四年,秋八月,接洛州密报:宗室玉牒异动,三宗人‘死而复生’归籍,疑点重重。陛下念及宗室情谊,不欲声张,命吾暗中调查。临行前,陛下赐密诏,许吾调动神策军暗卫,便宜行事。”
“八月十五,抵洛,宿于玄真观。观主为旧友,愿助吾隐匿行踪。夜访宗人府洛阳分支,见玉牒存档:舒王庶子李璥、纪王孙李萼、蜀王曾孙李砚,皆于十年前归籍,档案完备,却无当年见证者名录,似有刻意遮掩之嫌。”
武少心中一震,将这一段与宋小七之前整理的宗室疑点对照——李璥三人的归籍时间、档案漏洞完全吻合,狄公十年前的调查,竟与他们如今追查的线索完美衔接。他继续往下读,手札中详细记录了狄公的调查过程,细节详实得如同现场实录:
“八月十八,乔装为宗人府文书,查旧档。发现李璥归籍时,‘复活’凭证为一枚玉佩,与舒王旧佩形制相似,却无王府印记;李萼归籍时,证人仅一人,为洛州富商,后查证此人三年前暴毙,死因不明;李砚归籍时,母妃身份记载为‘蜀王府侧妃林氏’,然蜀王府旧档无此人记录,显系伪造。”
“八月廿二,暗访舒王府旧仆。仆人道,李璥幼时确因病夭折,下葬于城南义庄,然十年前归籍者,容貌虽有相似,却左手无名指缺一节——幼时李璥并无此特征。吾欲前往义庄验尸,却发现李璥墓已被掘开,尸骨无存,仅余一块无字木牌。”
“八月廿五,遇袭。夜归玄真观途中,遭三名蒙面人拦截,兵器为三棱透骨针,淬有幽冥草毒素。吾侥幸逃脱,却中微量毒,左臂发麻。此暗器形制,与五年前先帝遇刺案(注:此处应为笔误,结合上下文应为狄公自身遇袭)凶器一致,疑为同一组织所为。”
武少的指尖停在“三棱透骨针”“幽冥草毒素”上,与柳清晏之前的毒理分析形成闭环——当年袭击狄公的,正是毒影门的人,而背后指使的,无疑是玄甲组织。他继续翻动手札,下一页的字迹带着明显的颤抖,显然是狄公中毒后所写:
“八月廿八,毒素渐解,知玄甲组织已察觉吾之调查。李璥三人绝非偶然归籍,而是玄甲组织安插在宗室的棋子,其目的恐为操控宗室事务,待时机成熟,颠覆皇权。吾已将部分证据藏于玄真观观主处,另将核心线索加密,藏于《左传》批注之中。”
“九月初一,接长安密信,陛下病重,武氏外戚蠢蠢欲动。玄甲组织或欲借皇权交替之机发难,吾需尽快返回长安。然洛州调查尚未结束,李璥三人背后似有更核心人物操控,代号‘暗主’,身份不明,仅知其常居洛阳,与武三思有隐秘往来。”
“九月初三,离洛前,再访玄真观观主,托付证据与手札。观主承诺,若吾遭遇不测,便将手札托付给可信之人,务必揭露玄甲阴谋。此行凶险,若未能归,愿以残躯殉国,护大唐江山无恙。”
手札的最后一页,字迹戛然而止,末尾只有一个潦草的“狄”字,墨痕淋漓,似是仓促落笔。武少合上手札,胸中激荡着难以言喻的情绪——狄公当年的调查,早已触及玄甲组织的核心,却因陛下病重、自身遇袭而被迫中断,最终留下这叠手札,成为跨越五年的线索接力。
“武少,深夜未眠,可是手札有新发现?”秦峰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身着便服,显然也是牵挂线索,未曾安睡。随后,柳清晏、苏凝霜、宋小七也陆续走进议事厅,眼中带着关切。
武少将手札推到众人面前,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你们看,狄公五年前曾赴洛阳调查宗室异动,目标正是李璥、李萼、李砚三人!他不仅查到了他们伪冒宗籍的证据,还遭遇了玄甲组织的暗杀,留下了关键线索。”
众人围拢过来,逐页研读手札,书房内只剩下纸张翻动的轻响。柳清晏读到狄公遇袭的段落,眼中泛起泪光:“狄公当年孤身赴洛,明知凶险却义无反顾,这份风骨,令人敬仰。他中了幽冥草毒素,却仍坚持记录线索,这份毅力,更让我辈汗颜。”
秦峰握紧拳头,语气冰冷:“原来李璥三人的伪冒宗籍,狄公当年就已查清!他们掘墓毁尸、杀人灭口,手段如此狠辣,就是为了掩盖玄甲组织的阴谋。而袭击狄公的三棱透骨针,与后来毒杀李焕殿下的暗器完全一致,足以证明玄甲组织与毒影门的勾结早已存在。”
苏凝霜关注到手札中“玄真观观主”的记载:“狄公将证据托付给了玄真观观主,如今观主是否还在?若能找到他,或许能拿到狄公当年留下的核心证据与加密线索。”
宋小七则指着“《左传》批注”的字样,眼睛一亮:“我们之前搜查李恪旧府时,曾找到一本《左传》,上面有大量批注,当时以为是李恪殿下所写,现在看来,极有可能是狄公藏线索的那本!”
武少立刻起身:“事不宜迟!小七,你立刻去库房取出那本《左传》,仔细检查批注;秦峰,你带人前往玄真观,寻访观主,务必确认其身份与下落;凝霜,你联络江湖暗桩,打探玄真观近年来的异动,是否有玄甲组织的人涉足;清晏,你随我一同研究手札,看看能否破解狄公留下的加密线索。”
“遵令!”众人齐声领命,立刻分头行动。
宋小七很快取来那本《左传》,书页泛黄,批注密密麻麻,多用朱笔书写,字迹与狄公手札一致。他将书摊开在案上,用放大镜逐页检查,突然停在《左传·隐公八年》的批注处:“‘天子建德,因生以赐姓,胙之土而命之氏’——注:玉牒之伪,在‘土’‘氏’之间,洛水之畔,有石为证。”
“‘土’‘氏’之间?”柳清晏思索片刻,“‘土’与‘氏’组合为‘坻’,洛水之畔的‘坻’,莫非是指洛水西岸的‘黑石坻’?那里是一片礁石区,人迹罕至,或许是狄公藏证据之地。”
武少点头:“极有可能!狄公惯用拆字暗语,‘土’‘氏’为‘坻’,结合‘洛水之畔’,正是黑石坻。清晏,你立刻调配解毒剂与潜水工具,我们明日一早便前往黑石坻探查。”
与此同时,秦峰派人传回消息:玄真观现任观主已不是狄公当年的旧友,旧观主于三年前病逝,临终前将一个木盒托付给弟子,言明“待武姓之人持狄公手札来取”。如今木盒仍在观中,弟子愿配合交接。
“太好了!”武少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秦峰,你立刻前往玄真观,取回木盒,务必小心,防止玄甲组织中途拦截。”
夜色渐深,议事厅内的烛火依旧明亮。武少与柳清晏继续研究《左传》批注,宋小七则忙着准备潜水工具与探测设备。手札的解密,不仅让他们知晓了狄公当年的调查轨迹,更找到了两条关键线索——玄真观的木盒与洛水西岸的黑石坻。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武少与柳清晏便带着宋小七,乘坐小船前往洛水西岸的黑石坻。礁石区乱石嶙峋,洛水湍急,浪花拍打在礁石上,溅起漫天水雾。宋小七穿上潜水服,携带探测仪潜入水中,很快便在一块巨大的黑石下方发现了一个隐蔽的洞穴。
“武少,找到洞穴了!里面有一个铁盒!”宋小七的声音从水下传来。
武少与柳清晏立刻划船靠近,宋小七抱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浮出水面。铁盒上挂着一把铜锁,锁芯早已锈蚀。宋小七用特制工具撬开铁盒,里面铺着防潮的油纸,放着一卷泛黄的绢帛与一枚玄甲鳞片佩——这正是狄公当年找到的三枚信物之一,宗室一脉的玄甲信物!
绢帛上用墨笔书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正是玄甲组织的部分名册,上面记录着二十余名核心成员的代号与联络方式,其中便有李璥、李萼、李砚的代号“宗一”“宗二”“宗三”,而他们的直接上级,代号为“宗主”,正是“暗主”在宗室一脉的身份标识。
“终于找到了!”柳清晏激动地说道,“这卷绢帛与玄甲信物,是证实玄甲组织勾结宗室的铁证!有了它,我们就能顺藤摸瓜,揪出更多核心成员!”
武少拿起那枚玄甲鳞片佩,与之前找到的半块玉佩拼接,严丝合缝,上面的“宗”字完整呈现。他看着绢帛上的“宗主”代号,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宗主’就是‘暗主’在宗室中的身份,只要找到他,就能揭开玄甲组织的终极秘密!”
此时,秦峰也从玄真观传回消息:木盒已成功取回,里面装有狄公当年的调查笔记与一封给未来追查者的信。信中写道:“玄甲组织根基深厚,‘暗主’身份尊贵,非宗室核心成员不能为之。吾已将‘宗主’的关键特征藏于《左传》‘郑伯克段于鄢’批注之中,愿后世有忠义之士,承吾遗志,清君侧,安社稷。”
武少立刻翻开《左传》中“郑伯克段于鄢”的篇章,批注写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注:不义者,居长,嗜茶,左目有疤,掌宗室祭祀之权。”
“居长、嗜茶、左目有疤、掌宗室祭祀之权!”武少将这些特征一一记下,心中已有了初步怀疑,“符合这些特征的宗室成员,只有一人——宁王李宪!他是宗室之长,喜好品茶,左目早年狩猎时受伤留疤,且一直掌管宗室祭祀事务!”
柳清晏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宁王李宪?他是陛下的堂兄,身份尊贵,竟会是‘暗主’?”
“可能性极大!”武少语气坚定,“狄公当年的调查已指向宗室核心,而宁王作为宗室之长,有足够的权力操控玉牒造假,安插棋子,勾结外戚与藩镇。之前李璥密会的蒙面人,声音沙哑,身形高大,与宁王的特征也有吻合之处!”
宋小七补充道:“而且宁王一直低调行事,看似不问政事,实则暗中积累人脉与财富,与武三思、王承业都有过隐秘往来,只是从未被人察觉。”
武少站起身,望着洛水滔滔的江面,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线索已明!秦峰取回木盒后,我们立刻整合所有证据,报请陛下使者,请求传唤宁王李宪,当面对质!这一次,我们一定要揭开‘暗主’的真面目,告慰狄公与三位宗室的在天之灵!”
小船驶回洛阳城,晨光洒在江面,波光粼粼。武少手中的绢帛与玄甲信物,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仿佛承载着狄公与三位宗室的遗志。一场关乎大唐命运的终极对质,已箭在弦上。而洛阳城内的宁王府中,李宪正坐在茶桌前,品着香茗,左目上的疤痕在光影下若隐若现,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