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内的寂静仿佛拥有了重量。凌穹枯瘦的手指停止了无意识的敲击,他能清晰地感知到,体内那早已如同风中残烛的生命之火,正不可逆转地走向熄灭。纵横星海一生,追寻力量极致,最终却落得孑然一身,道统无继,这份遗憾本已如同刻印在灵魂深处的寂寥。然而,眼前这只承载着人类灵魂、于绝境中挣扎求存的甲壳虫,却像是一道意外闯入死水微澜的光。
“罢了……”一声蕴含了万古沧桑的叹息在他心间回荡,浑浊的目光再次落在林默生身上时,已多了几分郑重与决断,“老夫凌穹,一生漂泊,未曾娶妻,亦未收徒。如今大限将至,你虽躯壳异类,却灵智非凡,心性坚韧……可愿,拜入我门下?”
林默生猛地抬起头,复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这不仅是拜师,更是抓住了通往力量巅峰、乃至……归家之路的唯一缆绳!
“弟子愿意!徒儿拜见师傅!”
没有丝毫犹豫!他庞大的身躯猛地伏低,前四只覆着暗金鳞片的肢足深深弯曲,额头(或者说甲壳前端)重重叩在冰冷的石板上!
“咚!咚!咚!”
沉闷而坚定的叩首声在石室内回荡,石板上留下了清晰的印记。他不在乎姿态是否笨拙,不在乎甲壳是否疼痛。他只知道,这是希望!至于怀疑?一位能跨越星海将他摄来的存在,若真有所图,他这微末之力又能反抗什么?若能归家,这副虫躯,舍了又何妨!
看着他那毫不犹豫、近乎虔诚的姿态,凌穹那万年不变的枯槁面容上,依旧做不出任何表情,但那双浑浊眼眸深处,却如同冰河解冻,漾开了一丝极淡却真实的慰藉与释然。
“好。”凌穹的意念温和而清晰地传来,“自今日起,你便是我凌穹,唯一的弟子。”
他缓缓抬手,指尖缭绕起淡青色的启灵光晕。霎时间,石室岩壁中蕴含的微弱灵气被引动,化作点点星辉环绕林默生飞舞。
“既入我门,便传你根基之法——内观溯源。”凌穹的意念如同洪钟大吕,印入林默生灵魂深处,“静心凝神,勿要强行引导,只做旁观者,感知你体内能量流转的天然路径,寻那灵与肉契合的本源节点。”
随着指引,林默生沉下心神。之前吞噬矿脉核心后沉积在体内的磅礴能量,此刻如同被唤醒的蛰龙,开始沿着玄奥的轨迹自行运转。凌穹指尖青光轻轻点在他的甲壳核心处,一股温和却至高无上的意念之力涌入,如同拨云见日,瞬间为他照亮了内腑的迷障!
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灵魂光团与虫躯深度融合,而能量流转的核心,正是那源自矿脉核心的金色本源灵纹!此乃他潜力所在!
“牢记此感,此为你道基之始。”凌穹收回手指,气息虽弱,却带着宗师般的威严,“每日内观一个时辰,待你能意念微动,灵能自发,便可传授你 《噬星古诀》 的炼化篇。”
自此,林默生的苦修之路正式开启。晨曦微露,他便于石床前内观溯源;午后,则凭借凌穹赐予的秘境阵钥(一枚可融入腹内的玉符),开启传送门,进入危机四伏的外界丛林进行实战。
他将凌穹所授的 灵能附着 运用于爪牙之上,暗金色的锋芒无物不摧。每一次狩猎,都是对力量掌控的锤炼。傍晚归来,他不仅带回滋养自身的兽核,更会将最精纯的部分奉献于师,维系凌穹那缕残存的生机。
凌穹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好了些许。虽仍无法离开石床,但眼眸中的死寂已逐渐被一种深沉的平和与偶尔闪过的赞许所取代。这沉寂万古的石室,因着林默生的到来,终于有了“生气”。
这日,林默生刚以精妙的身法避开铁甲地龙的冲撞,并以附着了金锐灵能的爪击贯穿其颅骨,腹内阵钥便传来温热波动。
“今日表现尚可。”凌穹的意念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嘉许,“明日,教你 《基础炼灵诀》 ,化外物之力,淬己身之基。”
“谢师傅!”
林默生精神大振,叼着那枚硕大的地龙晶核,迫不及待地跃入传送门。
随着修行日深,林默生对自身了解愈发透彻。这甲壳虫之躯,不仅是战斗利器,其腹内更天然生有芥子灵囊,可高效储存与初步提纯吞噬而来的能量。而凌穹偶尔提及的过往碎片,也让他窥见师尊当年掌裂星辰、遨游太虚的绝世风采。更得知此方天地名为积石星,并非蛮荒之地,而是有修真文明繁衍生息,他们所在的石室,仅是星球深处一处未被发现的上古秘境。
“明日,带你去秘境边缘,见识一下此星人族聚落。”凌穹的意念再次响起,“也需让你知晓,哪些势力可做交易,哪些……需暂避锋芒。”
“真的吗?自从变成甲壳虫,师傅您是我见到的唯一一个人。”
林默生复眼中顿时迸发出炽热的光芒!人类……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感受到同类的气息了!巨大的虫躯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就是这甲壳虫之身怕是不便!”林默生担心自己补当成凶兽,毕竟自己杀的凶兽也不少。“还有啊,师傅您这身体…”
感知到弟子那“师尊您行动不便”的隐忧,凌穹那僵硬的脸上依旧做不出表情,眼底却掠过一丝真正的笑意。
“痴儿,为师既能残魂存世万载,莫非连这点手段也无?”
话音未落,身旁须弥芥子袋青光一闪,一尊巴掌大小、铭刻着无数玄奥符文的墨玉傀儡飘然而出。其面容轮廓,竟与凌穹年轻时有着七分神似,自带一股沉凝气度。
“这具臭皮囊早已僵死,便以此墨玉法身暂代吧。”
只见凌穹天灵处,一缕凝练如青玉的本源魂光缓缓升起,注入那墨玉傀儡之中。
魂光融入的刹那,异变陡生!
傀儡迎风便长,瞬息化为一位身形颀长、风度翩翩的中年文士。粗糙的墨玉化为细腻温润的肌肤,眉眼舒展,俊朗非凡,再无半分老态。一袭月白道袍自然浮现,其上银丝绣着周天星斗轨迹,手中一柄星河折扇轻摇,扇面上星云流转,仿佛蕴藏着一片微缩宇宙。
那清朗的双眸睁开,神光内蕴。他微微一笑,星河折扇朝着林默生轻轻一点。
一股柔和的空间之力包裹住林默生,他那半人高的虫躯瞬间缩小至巴掌大小,恰好落在凌穹(法身)的肩头。暗金色的甲壳在星袍映衬下,宛如一件精致的天然肩饰。
“如此,便无人会注意你这‘小家伙’了。”凌穹(法身)开口,声音清越,与之前石床上的腐朽之音判若两人。他袍袖一拂,秘境传送门光华大放。
“走吧,徒儿。为师带你,去看看这积石星的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