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夜月黑风高,杨再田的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众人紧张而凝重的面容。杨再田端坐在书桌之后,目光如炬,紧盯着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的刺客,沉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姓甚名谁?从实招来!”
那刺客昂首挺胸,毫无惧色,大声喊道:“我姓华名云龙,江湖上人称乾坤盗鼠,乃是西川人氏!”声音洪亮,在静谧的书房内回荡。
赵太守在一旁听闻,眉头紧锁,随即起身,对着杨再田拱手道:“兄长,不必再问了。我即刻将他带到秦相那里,听候相爷发落。”言罢,便示意手下准备押解刺客。
杨再田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起身,几步走到济公面前,躬身便拜,感激涕零道:“要非圣僧及时赶到,吾早已命丧黄泉,成为泉下之鬼矣!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敢不信服僧道了。”言辞恳切,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济公的敬仰。
济公微微一笑,双手合十,道:“善哉善哉,杨施主吉人自有天相,不必如此多礼。”
杨再田感激地直起身来,连忙吩咐下人重新整治杯盘,亲自为济公斟满美酒,恭敬道:“圣僧,请满饮此杯,以表我心中感激之情。”众人又重新落座,推杯换盏,直吃到东方渐渐发晓,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紧接着,三唱鸡鸣,天色已然大亮。
此时,外面一片嘈杂之声,门上小厮匆匆进来,慌慌张张地回禀道:“老爷,今有太守衙门来轿接大人,正在外边等候。”
不多时,只见赵福、赵禄二人,手中拿着衣包,匆匆走进书房。赵太守见状,立刻起身,准备更换衣服。他眉头微皱,疑惑地问道:“何人给你们送信,知晓我在此处?”
赵福连忙上前,恭敬答道:“回大人,是如意巷的更夫李三,奉济公之命令,一早便给我们送信,让我等在此杨宅迎接大人。”
赵太守一听这话,心中恍然大悟,这才明白济公早已安排妥当。他立刻将衣服换好,转身来到济公面前,恭敬问道:“圣僧,是坐轿还是骑马前往相府?”
济公却是不慌不忙,微微摆手道:“太守你先押解贼人前去,我随后就到。”
赵太守不敢耽搁,立刻告辞,大步走出书房,来到府外。杨再田也亲自相送,一直送到大门外,看着赵太守上轿离去,这才转身回府。
而此时,柴元禄、杜振英、雷世远、马安杰四位班头,早已押解着华云龙,直奔秦相府而去。一路上,行人纷纷侧目,议论纷纷。到了秦相府,有人急忙往里面回话。
再说秦相,自从和尚同太守走后,便在书房内焦急等待。直等到四鼓以后,仍不见和尚到来,只觉身觉劳乏,困意袭来,便和衣而卧,在床上小憩片刻。
少时,天色渐亮,秦相起身,净面吃茶,方用过点心,便见家人匆匆进来,回禀道:“回禀相爷,现在赵太守带领班头,将贼人拿来,正在府门外听候示下。”
秦相闻言,精神一振,连忙说道:“先把太守请进来,随后把贼人带上来。”
家人领命,到外面高声喊道:“相爷有请!”
赵太守急忙整理衣冠,大步走进秦相书房,给秦相恭敬行礼,随后将昨夜晚在如意巷口拿贼的经过,以及多蒙济公将贼人拿获之事,一一详细述说一遍。
秦相听后,微微点头,立刻吩咐道:“将贼人带上来!”两旁衙役大声答应,随即来到府外,将贼人带到秦相面前。
秦相仔细打量这贼人,只见他比刘昌更为雄壮,身着一身夜行衣服,面色阴沉,怒目横眉,浑身散发着一股桀骜不驯的气息。秦相眉头一皱,大声喝道:“你姓什么?叫什么?哪里人氏?将我的玉镯凤冠盗去,放在何处?趁此如实招来,免得皮肉受苦!”
华云龙却是一脸不屑,昂首道:“大人不必细问,我是西川人,我叫华云龙,玉镯、凤冠是我盗的。”
秦相眉头紧锁,继续追问道:“你卖在哪里?”
华云龙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说道:“我卖给过往客商,不知名姓,卖了一千三百两银子,被我随后将银子花了。”
秦丞相一闻此言,顿时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喝道:“大胆贼人!我的传家之宝,竟被你盗去,还如此嚣张!”言罢,便要吩咐手下动刑。
正在此时,外面有人匆匆进来回禀:“济公禅师到!”
秦相闻言,脸色稍缓,连忙吩咐道:“有请!”
书中交代,怎么济公到来晚了?只因济公由杨再田家中出来,出了如意巷,刚来到大街,便见一人拿着果篮,急匆匆地直舞向前,来到济公面前,扑通一声跪倒行礼,口中大声喊道:“师父,你老人家一向可好?”
济公微微一愣,随即用手相搀,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徒弟探囊取物赵斌。济公笑着问道:“徒弟,你跟我来,我有话说。”
赵斌起身,挠了挠头,疑惑道:“师父,我今天刚到果子市,买点果子要做小本经营,不知师父有何话说?”
济公微微一笑,道:“你跟我到酒铺喝盅酒。”
赵斌点头,跟着济公来到一家酒铺,找了个角落坐下。济公要了两壶酒,又点了几样小菜。酒过三巡,济公看着赵斌,正色道:“赵斌,我看你这几日印堂发暗,气色不佳,恐怕近日有灾祸降临。我给你八锭黄金,你自己拿家去,采米买柴,安心过百日之后,再作买卖。”说罢,便从怀中取出那八锭黄金,交给赵斌。
赵斌接过黄金,心中又惊又喜,连忙起身,再次跪倒在地,感激道:“多谢圣僧!师父大恩,弟子没齿难忘!”言罢,掏出一些碎银子,放在桌上,作为酒钱。二人出了酒馆,济公便直奔秦府而来。
到了秦府门首,家人急忙回禀进去。秦相得知济公到来,连忙叫请。和尚大步走进里边,只见秦相正自审问贼人。
济公微微一笑,双手合十,问道:“大人可曾问明了口供?”
秦相皱着眉头,说道:“今已问明了,他叫华云龙,盗我玉镯、凤冠,卖给不知名姓之人,把我两种宝贝失迷了。”
济公听后,却是一脸戏谑,看着华云龙说道:“贼人名叫华云龙,你别不要脸啦!你那样人物,连真名姓都没有吗?说姓华为是发财呀?”
华云龙一听,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把眼一翻,怒道:“和尚,你真是我的对头冤家,我打算替华二弟打一脱案,要招出我的案来,我也是死,不想和尚认识我。”
秦相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连忙问道:“你姓什么叫什么?倒是怎么一段缘故?讲来!”
华云龙长叹一声,缓缓说道:“我姓王名通,乃是西川人,家住在成都府。因为我家兄在成都府,当一书办,因为一时糊涂,使了二百两赃银,被杨再田收监入狱,置之死地。那时我正在外面流落,后来我回去,才知我家兄已死了。我要找杨再田报仇,不想那赃官已然丁忧回籍,故我找到临安来。在酒楼,遇见华云龙,他也是西川人,是绿林的朋友。我二人见面,十分投缘,便住在城隍山下刘昌家中。因为游城隍山,遇见一个带发修行的少妇,华云龙一见美色,便起歹意。晚间,他潜入乌竹庵,意欲采花,不想那少妇坚决不从,因奸不允,他将那少妇杀死,又将老尼姑砍倒。他回到寓所,一告诉我,我就替他担惊受怕。我二人次日到泰山楼喝酒,因为口角相争,他一刀把静街太岁秦禄杀死。后来我同他在酒楼吃酒,我劝他不可这样胡闹,倘被官人拿获,岂不有性命之忧?他却说我胆小,说他要做惊天动地事,要杀秦相。我又用话一激他,我二人晚间就来到秦相府。他到了相府,盗了奇巧玲球白玉镯,十三挂嵌宝垂珠凤冠,还在粉皮墙题了诗,所有的事,都是他一人做的。”
旁边也有先生将王通的供词一一写了招供,写完后,呈与秦大人过目。
秦相一看,自己这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眉头紧锁,沉思片刻,问道:“王通,现在华云龙他在哪里住?你必知情。你如要说了实话,我必要从轻办你,你如不说实话,我必要重办你。”
王通连忙说道:“大人不必生气,我同华云龙原先是一处住,也不住店,或是庙宇钟楼鼓楼,或大户人家花园僻静之处存身。自从昨天晌午,听说刘昌犯了案,他不敢在临安再住。我二人商量好了,他到千家口通顺店去等我,不见不散,准约会我那时去,我二人同回西川。”
秦相听明白后,转头看向济公,问道:“济公,这此事如何办法?”
济公微微一笑,双手合十道:“大人派人拿去罢。”
秦相皱着眉头,无奈道:“手下官人如何拿得了这样贼?还是师父慈悲慈悲罢!”
济公故作思索片刻,说道:“我去拿也行,有功就得赏,有过就得罚,大人先赏二百两银子,给柴元禄、杜振英,他二人办此贼有功。再给二百两银子盘费,大人办一套海捕公文,相谕我带他二人去拿贼。先把王通交钱塘县针镣入狱,不准难为他,候把华云龙拿来,当堂叫他二人对质。”
秦相听后,点头道:“甚好。”立刻叫太守回衙门,给办海捕公文,相爷亲笔标了相谕。
和尚又对柴元禄、杜振英说道:“柴头、杜头你们二位班头去跟和尚去办案,别穿这在官应役的衣裳,你们两个人改扮做外乡人的样,好遮盖众人的眼目。”
两位班头点头答应,跟太守回衙门。太守办好文书,柴头杜头到街上买了两身月白粗布裤褂,左大襟白骨头钮子,两只岔配鞋,二人装扮起来,把官衣包在包裹之内,带着文书,来到相府。
此时,济公已吃完早饭,二班头领了相谕、盘费。秦相看着济公,说道:“师父这一到千家口,如将贼人拿获了,三衙门领一千二百两银赏格外,也是一种喜事。”
济公微微一笑,双手合十道:“多谢大人美意,贫僧定当尽力而为。”言罢,便同柴元禄、杜振英二人出了府门。
此时正值春日,只见桃红柳绿,艳阳天气,野外芳草一色新,一片生机勃勃之象。和尚信口作歌:
堪叹人为岁月荒,何时得能出尘疆?从容作事抛烦恼,忍奈长调远怨方。人因贪财身家丧,蚕为贪食命早亡。诸公携手回头望,元源三教礼何长!才见英雄邦国定,回头半途在郊荒。任君盖下千间舍,一身难卧两张床。一世功名千世孽,半生荣贵半生障。那时早隐高山上,红尘白浪任他忙。
和尚唱罢山歌,看着柴元禄、杜振英二人,说道:“二位头儿,你二人快走!华云龙在前边树林之内上吊哪,他要一死,亦不能拿他去了。”
柴杜二人一听,心中一惊,立刻答应,撒开脚丫子便往前飞奔而去。快跑了有五六里之遥,果然见前边有一片树林,有一人正在歪脖树上挂套。
柴元禄一瞧,心中大急,喊道:“不得了,了不得!要是贼人一上吊,这一千二百两银子的赏,也不用要了,差事亦不要办了。”自己赶紧脚底下加劲,拼尽全力往前跑到树林。待他跑到近前,那人早已吊上。
柴元禄急了,双手一抱,竟将贼人从树上抱了下来。仔细一看,却发现此人并非华云龙,心中正自疑惑。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