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的呐喊声像滚雷般在冻土上回荡,王小五握着长枪的手却依旧紧绷 —— 枪杆被他磨得光滑,梨木的纹理嵌进掌心,像要和他的骨头长在一起。他站在队伍中间,周威将军的棉甲套在身上空荡荡的,下摆扫过膝盖,却挡不住从甲片缝隙钻进来的寒风。风里带着沙尘,刮在脸上生疼,他却不敢眨眼,死死盯着点将台上冉闵将军的背影 —— 那玄色铁甲上的三道刀痕,在惨淡日光下像三条醒目的伤疤,提醒着他这场反抗究竟要流多少血。
“小五,别太攥紧了,枪杆要滑。” 身边的陈三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老兵的手掌粗糙得像砂纸,手腕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在甲片下若隐若现。那是去年攻打慕容部时,被敌兵的弯刀划开的,当时陈三死死攥着刀把,硬是把敌人的兵器掰断,自己的手却差点废了。此刻他看着王小五,眼中满是疼惜 —— 这孩子和他死去的儿子同岁,都是十五岁,本该在田埂上追蝴蝶,却要在这里握着长枪,准备和羯族兵拼命。
王小五松了松手指,却又很快攥紧,指节泛白。他想起三个月前那个雪夜,羯族兵闯进他家的柴房,父亲把他塞进柴火堆,自己拿着砍柴刀冲出去,只听到 “噗嗤” 一声,然后就是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他在柴火堆里躲到天亮,爬出来时看到父亲的尸体躺在门槛上,肚子被剖开,母亲却不见了踪影 —— 后来他在漳河岸边看到一件熟悉的蓝布棉袄,被冻在冰里,衣角绣着他名字的缩写 “小五”。
“陈叔,你说…… 我们真的能打赢吗?” 王小五的声音很轻,被风吹得断断续续。他见过羯族兵的凶悍,去年在逃难的路上,他看到一群羯族骑兵把一个汉人村庄烧得精光,有个刚出生的婴儿被挑在马槊上,士兵们笑着把婴儿扔来扔去,像玩一个皮球。那场景像烙铁一样烫在他脑子里,每次想起都忍不住发抖。
陈三沉默了片刻,抬手摸了摸手腕上的伤疤,那里的皮肤还是僵硬的。“能打赢。” 他的声音很坚定,带着一种经历过生死的沉稳,“我跟冉闵将军打了八年仗,从昌黎到雍州,多少次我们都快输了,却总能站起来。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们不是为自己打仗,是为了死去的亲人,为了那些还没被羯族害死的汉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校场上整齐的队伍,“你看,这里有三万弟兄,城外还有千千万万的百姓,他们都在等着我们赢。羯族虽然凶,却不得人心,他们迟早会被我们赶出去。”
王小五抬起头,看着身边的士兵们 —— 有的士兵脸上带着伤疤,有的断了胳膊少了腿,却都挺直了腰板,眼神里没有丝毫怯懦。他忽然想起昨天训练时,一个断了左手的老兵教他刺杀的技巧,老兵说:“小五,记住,枪要对准敌人的胸口,那里是心脏的位置,一刀下去就能致命。我们没有时间犹豫,犹豫就会死人。” 当时他还很害怕,现在却忽然明白了 —— 他们不是在杀人,是在保护自己的同胞,是在为死去的亲人报仇。
就在这时,校场入口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尘土飞扬,惊得地上的积雪都簌簌掉落。王小五抬头望去,只见一队骑兵飞驰而来,为首的将领穿着鎏金铠甲,铠甲上镶嵌的宝石在日光下闪着刺眼的光,像极了羯族兵马槊上挑着的婴儿的眼睛。
“是石遵的使者!” 陈三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他握紧了腰间的刀,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王小五看到陈三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不是害怕,是愤怒 —— 他知道,陈三的妻儿就是被这个使者害死的。去年石达带着羯族兵烧了陈三的家乡,把陈三的妻子和儿子绑在树上,让陈三看着他们被活活烧死,然后把陈三的左手砍断,说 “汉人不配用手拿着刀”。
石达勒住马,在离点将台五十步远的地方停下。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校场上的士兵们,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冉闵!石遵陛下有旨,命你即刻解散军队,入宫请罪!若你识相,陛下还能饶你一命,封你为赵王,让你镇守幽州。否则,休怪陛下不客气,到时候段部鲜卑的十万骑兵一到,邺城就是一座死城!”
他的声音傲慢又刺耳,像鞭子一样抽在每个士兵的心上。校场上顿时炸开了锅,士兵们纷纷怒吼:“杀了这狗贼!”“别让他走!” 一个断了腿的老兵拄着拐杖冲上前,却被身边的士兵拦住,老兵哭着喊:“我要杀了他!他杀了我的女儿!他把我的女儿卖给了鲜卑人!”
王小五再也忍不住,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石达扔去。石头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虽然没有砸中石达,却落在了他的马前,吓得马扬起前蹄,把石达差点摔下来。
“小兔崽子,你敢扔我?” 石达怒视着王小五,眼中满是杀意,他拔出腰间的弯刀,就要冲过来。王小五握紧了手中的长枪,虽然很害怕,却没有后退 —— 他想起了父亲的尸体,想起了母亲的蓝布棉袄,想起了那些被羯族兵害死的汉人百姓,他不能退缩。
“住手!” 冉闵将军的声音突然响起,像惊雷一样震慑住了所有人。他从点将台上走下来,目光冷冷地盯着石达,眼神里的杀意让石达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石达,你回去告诉石遵,我冉闵在邺城等着他。若是他敢来,我定让他有来无回。至于段部鲜卑的骑兵,让他们尽管来,我倒要看看,他们能不能挡得住我汉人的怒火!”
石达看着冉闵的眼神,心中莫名的发怵。他知道冉闵的厉害,去年攻打慕容部时,冉闵一人斩杀了慕容部的三名将领,是个不要命的主。他不敢再停留,调转马头,狼狈不堪地逃离了校场,连马鞭都掉在了地上。
看着石达远去的背影,王小五握紧了手中的长枪。他忽然觉得,枪杆不再冰冷,掌心也不再发抖 —— 他知道,决战的日子不远了,他要好好训练,在战场上杀尽胡虏,为父母报仇,为所有死去的汉人百姓报仇。陈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好小子,有骨气。以后跟着陈叔,陈叔教你怎么杀羯族兵。” 王小五点点头,眼中满是坚定 —— 他不再是那个躲在柴火堆里的孩子了,他要成为一个能保护同胞的士兵,成为一个让羯族兵害怕的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