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强踉跄着踩过水坑，话音突然中断，视线死死锁住冷柜底部。
陈砚舟没动，只是把笔记本合上，夹进腋下，伸手将那张打印纸折了两折，塞进衬衫内袋。
“先清账。”他说。
周强眨了眨眼，像是从什么念头里被拽回来，“啊”了一声，“刚数完，这批货总共卖出……”
“不是问卖了多少。”陈砚舟打断他，“是问赚了多少。”
周强愣住，随即反应过来，从裤兜掏出一张被雨水泡得边缘发软的记账单，手指在上面划拉两下，“扣掉损毁的伞、雨衣，还有冷柜里泡水的饮料……净利一千三。”
他说完自己都吸了口气，像是不信，“一千三！咱们一天挣了一千三？”
陈砚舟没说话，走到旁边一张歪斜的折叠桌前，把防水袋打开，开始一沓一沓往外拿现金。湿的放一边，干的放另一边，五块十块的零钞单独堆成一摞。
“你这是……真当自己是会计了？”周强凑过来，看着他一本正经地点钱，忍不住笑。
“你现在倒像台精密的点钞机。”
陈砚舟头也不抬。
“带分类功能？”周强乐了。
“带。”陈砚舟把最后一叠二十块拍平，“明天进货得算清楚，不能靠运气。”
他话音刚落，系统界面无声浮现：
【完成“紧急止损”任务】
【奖励：危机处理经验值+100】
【解锁技能：价格弹性分析模型（初级）】
【提示：可预测消费者对价格变动的反应阈值】
陈砚舟闭了下眼，再睁开时，脑子里已经多了一张图表——横轴是时间，纵轴是销量，中间一条曲线，像心跳图一样起伏。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随手抓起周强的记账单，指尖快速滑动模拟数据，嘴角微微上扬。
“来。”他把笔记本摊开，蓝笔一划，“暴雨那会儿，功能饮料卖了多少？”
“八十七瓶。”周强脱口而出，“全在那一小时里清的。”
“普通水呢？”
“零零散散，全天加起来也就六十多瓶。”
陈砚舟用蓝笔在笔记本画出三条曲线：暴雨期销量、雨后需求、常规日流量，三条线在10:00形成交叉点。
他点头，在本子上写了几行字，然后抽出红笔，在原价旁边画了个圈，写下新规则：“明天上午十点前，普通饮料八块，功能饮料十块，但每人限购两瓶。十点后恢复原价，推‘晨练特惠包’——一瓶水加一根能量胶，九块九。”
周强挠头，“这么整，不累吗？顾客能记住？”
“记不住才好。”陈砚舟合上本子，“记不住，才会觉得占了便宜。”
“你疯了吧？这雨天特惠还嫌不够？”
周强质疑道。
陈砚舟用铅笔轻敲记账本回应：“暴雨带来的混乱，就是最好的定价掩护。”
周强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笑出声，“你这哪是做生意，你这是玩心理战。”
“生意本来就是心理战。”陈砚舟把红笔插回包侧袋，“**消费者要的不是便宜，是占便宜的错觉。**咱们就让他觉得，只要来得早，就赚到了。”
周强低头琢磨这话，越想越觉得有门道，刚要开口，突然想起什么，“那……冷柜下的纸条呢？”
陈砚舟正把最后一沓钱装进防水袋，动作没停，“先放着。”
“可有人盯着咱们。”
“那就让他盯。”陈砚舟把袋子递过去，“你去租个保险箱，或者找个安全地方存着。明天照新策略走，货量加三成。”
周强把五捆湿钞甩在桌上，二十块零钞在灯光下泛着水光，他舔了舔指头数数。
他咧嘴笑了，“军师，这次真服了。以前我以为你就是脑子快，现在看，你是把人都琢磨透了。”
陈砚舟没接这话，只是低头检查背包拉链，确认U盘还在，笔记本也在。他抬头看了眼展区，雨已经停了，灯光重新亮起，几个体校生正搬着空箱子往回收。
“走了？”周强问。
“还不急。”陈砚舟走向冷柜，蹲下，伸手摸了摸密封条的裂口，又看了看海报背面被揭起的痕迹。
雨水顺着冷柜裂缝渗入，在地面汇成小潭。陈砚舟单膝跪地时，裤管已完全湿透，寒意顺着膝盖往上爬。
他站起身，从包里拿出一卷新的胶带，撕下一段，把海报边缘重新贴牢。然后从笔记本最后一页撕下一小条纸，写了几字，塞进海报夹层。
周强在旁边看着，“你留了啥？”
“没留啥。”陈砚舟拍了拍手，“就写了一句‘明天涨价，速来’。”
周强一愣，随即大笑，“你这是钓鱼？”
“不是钓人。”陈砚舟收起笔，“是钓反应。”
他转身走向折叠桌，把笔记本翻开，蓝笔在“消费心理”栏补了一句：“信息不对称是双刃剑——你放一条假消息，看谁比你更急着验证。”
系统界面再次闪烁：
【价格弹性模型激活】
【数据积累中：当前精度68%】
陈砚舟闭眼一瞬，脑中曲线自动更新。他睁开眼，忽然问：“断电那会儿，预付制推行得怎么样？”
应急灯照亮陈砚舟坚毅的下颌线，他站在货箱上时，雨水正顺着脖颈流进衣领。
“快得很。”周强回忆，“你一喊前十名送能量胶，扫码的直接挤成一团。”
“有没有人没付款就拿东西？”
“有俩人想抢，被我们抱出去了。”
“那不是抢。”陈砚舟摇头，“是试探。”
“试探？”
“试探咱们乱不乱。”他目光扫过展区，“有人想知道，我们是真有章法，还是靠运气撑场面。”
周强喉结动了动，欲言又止。
“所以你才非得把账算清楚？”
“对。”陈砚舟把本子合上，“赢一次是运气，算清楚才是本事。咱们得让所有人知道，这钱不是白来的，是每一步都算准的。”
周强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那个便利店的大哥，后来又来了趟。”
“哪个？”
“就是那个研究成分表的。他走的时候说……”周强学着那人的语气，“你们这买卖精啊，卖的哪是水，分明是让人不用动脑子的舒坦。”
陈砚舟嘴角微动，“他懂行。”
“他还说，他店里的套餐从没这么卖过，全是按成本算的。”
“那他就永远只能卖货。”陈砚舟淡淡道，“我们卖的是解决方案。”
周强听得直点头，忽然又问：“那……明天真涨价？”
“涨。”陈砚舟肯定道，“而且要涨得让人觉得值。”
“可要是没人买呢？”
“会买的。”陈砚舟翻开笔记本，在“分时限购”旁边画了个箭头，“**涨价的底气，来自让顾客觉得值。**只要让他们觉得，现在不买就亏了，价格再高也有人抢。”
周强咂舌，“你这哪是做生意，你这是给人洗脑。”
“不是洗脑。”陈砚舟收起本子，“是给他们一个理由，心安理得地多掏钱。”
雨停时是19:47，陈砚舟看了眼腕表。
他看了眼手表，快八点了。展区人流已经散得差不多，只剩下几个工作人员在收拾残局。
“你先回去。”他对周强说，“把钱安顿好，明天早上七点，货到位。”
“那你呢？”
“我再待会儿。”陈砚舟走向西侧遮阳棚，蹲下，检查冷柜底部的积水是否排干。他伸手探了探冷气，确认压缩机还在运转。
周强没再问，扛着防水袋走了几步，又回头，“军师！”
陈砚舟回头。
“明天……真能赚更多？”
“不知道。”陈砚舟站起身，“但我知道，不改，就只能靠天吃饭。改了，至少还能赌一把自己的脑子。”
周强笑了，挥挥手，消失在展区出口。
他路过监控摄像头时，镜头红光突然闪烁两下。
陈砚舟独自站在棚子下，把笔记本重新打开，翻到最新一页。他在“价格弹性”下面写了一行字：“消费者不讨厌涨价，只讨厌被当成傻子。”
他合上本子，插好红蓝双笔，背起包，正要走，忽然听见身后有动静。
回头一看，一个体校生正蹲在冷柜旁，手里拿着他们家的饮料，低头看着成分表。
陈砚舟没出声，静静看着。
那人看了几秒，掏出手机扫码付款，拎起袋子，转身要走。
路过陈砚舟时，他顿了顿，“明天……真涨价？”
“嗯。”
“涨多少？”
“功能饮料，十五。”
那人皱眉，“太狠了吧？”
陈砚舟笑了笑，“可你今天还是买了。”
那人一愣，随即也笑了，“是啊，我买了。”
他摇摇头，走了两步，又回头，“那……明天我早点来。”
陈砚舟没答，只是看着他的背影，从包里掏出笔记本，在最新一页写下：
“规则由我定，节奏由我控。
不怕你不来，就怕你不懂。”
他合上本子，塞回包里，转身朝展区出口走去。
路灯在积水里拉出长长的倒影，陈砚舟的背影被拉得修长，牛仔外套下摆还在滴水，在地面画出蜿蜒的水痕。
他走到门口，忽然停下，回头看了眼那顶歪斜的主帐篷。
帐篷角落，一张新贴的海报边缘微微翘起，露出底下一行手写的小字：
“9:00前，限量三十份。”
体校生扛着晨练特惠的展板经过，板子背面隐约露出9:00前的字样。
雨后初晴的空气里混着泥土味，他忽然想起林悦下午说的危机中的转机，嘴角不自觉上扬。
帐篷阴影里，灰夹克男子举着手机，镜头对准那张限量海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