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跟着黑夹克男子走过回廊，两侧老照片里城市的变迁仿佛在提醒他此行的不简单。来到走廊尽头，黑夹克男人轻轻接过陈砚舟递来的背包，动作轻得像是怕惊动什么。
走廊尽头的雕花木门无声开启，冷风裹着江面湿气扑进来，吹得他袖口那道磨痕微微颤动。
阳台悬在楼宇西侧，脚下是整片江川市的灯火，像被谁撒了一把碎金。远处游轮缓缓划过水面，正是明天论坛的举办地。陈建国背对落地窗站着，手里一支雪茄燃到半截，烟头暗红，像某种沉默的警告。
“讲座讲得不错。”他开口，声音低哑，却字字清晰。
陈砚舟站在原地，没往前一步，也没低头哈腰。“谢谢。”
“李明哲说你有料。”老人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脸上，“但我更信自己的眼睛。”他抬手整理了下西装内袋，一抹红色纸角一闪而过，“三年前那场土地拍卖，你知道为什么最后流拍吗？”
空气仿佛凝了一下。
陈砚舟没答，也没装傻。他知道这种问题不是考知识，是试分寸。答得太准，显得早有预谋；答得太糙，又像个愣头青。
他只轻轻皱眉，像是在回忆某个模糊的新闻片段：“是不是因为……有人提前知道了规划调整？”
陈建国盯着他看了五秒，忽然笑了一声：“聪明人总爱把答案藏在问题里。”他踱步向前，皮鞋踩在木地板上，不响，但每一步都压着节奏，“那块地，本来要建文化中心，结果临时改成商业用地——消息没公布，价就翻了三倍。”
话音刚落，他猛地咳嗽起来，身体一晃，左手扶住栏杆。李明哲立刻上前，递上水杯和药片，动作熟练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陈砚舟眼角微动。
药瓶是纯白的，没标签。陈建国吞下两粒胶囊时，左手无名指微微发抖，像是控制不住肌肉的抽搐。而那件深色西装的内袋，在他弯腰瞬间又露出半截红头文件，边角写着几个字：容积率修正案。
他不动声色地记下。
“老毛病。”陈建国微微皱眉，手指在藤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眼神中透露出疲惫与无奈，慢慢坐进藤椅，雪茄还夹在指间，“这行啊，表面风光，底下全是暗流。你以为你在建楼，其实是在填坑。”
陈砚舟垂手站着，背包仍斜挎肩上，肩带时不时滑一下，他顺手扶正，动作自然得像呼吸。
“我只想把图书馆建好。”他说，“哪怕只能多两个人愿意晚上出门。”
“就这么简单？”陈建国眯起眼。
“越简单的事，越不容易被推翻。”
老人没接话，吸了口雪茄，烟雾缭绕中，眼神像刀片刮过他的脸。片刻后，他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力道很重。
“明天论坛见。”他说完，闭上了眼，像是送客。
李明哲上前一步，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陈同学，今晚的话，到此为止。”
陈砚舟点头，后退两步，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身后传来一句低语：“这小子……比赵宇当年沉得住气。”
他没回头，脚步也没变，只是在心里默念：运维模型要编，但今晚的风向，才是真正的考题。
走廊依旧幽静，两侧老照片框记录着城市变迁。他走过一张三十年前城中村拆迁的照片，玻璃反光里映出自己模糊的脸——眼神清醒，嘴角微压。
手机震动了一下。
系统界面浮出：
【检测到敏感信息源，建议保持沉默】
【机密等级提升，建议终止对话】
【任务更新：收集行业潜规则线索（进度1\/3）】
他滑掉提示，没多看。
有些事，系统能提醒，但不能替你判断。比如陈建国提那场拍卖，真是在泄愤？还是在试探他对底线的理解？又或者，根本就是个饵，等着他追问细节，然后套出更多反应？
还有那份红头文件。容积率调整从来不是小事，能出现在私人西装口袋里的，更是非同寻常。更别提那个无标签药瓶——一个连贴牌都不敢的药，要么是违禁品，要么是临床试验阶段的保命药。
他跟着黑夹克男子穿过回廊，脚步稳定。对方一句话没说，但他知道，这一趟谈话已经被人看得清清楚楚。
拐过最后一个弯，前方是一扇侧门，通向小区庭院。只要踏出去，就算结束了这次接触。
可就在他伸手准备推门时，黑夹克突然停下。
“陈先生让您留步。”他说。
陈砚舟顿住。
黑夹克转身，带着他折返几步，停在一扇未关严的房门前。屋里灯光昏黄，隐约传出说话声。
“……不能再拖了，医院那边催第三次了。”是李明哲的声音，带着一丝焦虑。
“我知道。”陈建国微微皱眉，手指在藤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眼神中透露出疲惫与无奈，“可这时候住院，等于把脖子送到别人刀下。”
“那您也不能靠吃药撑着。医生说了，最多三个月……”
“三个月够做很多事了。”老人打断，“那个大学生，你觉得怎么样？”
短暂沉默。
“太稳。”李明哲说，“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问他问题，他不抢答，也不装懂，偏偏每次都能踩在点上。”
“所以他能活下来。”陈建国轻笑，“赵宇当年急着表现，差点把自己卖了。这孩子不一样，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听，什么时候该闭嘴。”
“可您真打算用他？”
“不用。”老人说，“我只是想看看，一个干净的人，能不能在这滩泥里走直路。”
黑夹克示意陈砚舟离开。
他重新走向侧门，这次没人拦他。推开铁门时，夜风灌进来，吹得外套下摆扬起一角。
他没急着走，而是站在台阶上，抬头看了眼楼上那扇亮灯的窗户。
窗帘没拉严，一道缝隙中，陈建国的身影倚在窗边，手里又点了支雪茄，火光一明一暗。
陈砚舟掏出蓝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三行字：
“健康异常——左手指颤，服药无标，疑似重症。”
“文件外露——红头文件‘容积率修正案’，极可能涉及审批漏洞。”
“历史黑幕——三年前拍卖流拍，背后或有违规操作。”
写完后，他心中五味杂陈，既兴奋于获取了关键信息，又担忧自己是否会因此陷入更大的危险，但很快，他又坚定了眼神，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有退缩的道理。
他收起笔，正要迈步，手机又震了一下。
这次是微信。
赵宇发来一条语音：“小陈啊，明天论坛我给你留了前排位置，记得早点来！咱们好好聊聊合作！”
他点开语音，听完，没回。
赵宇的热情来得太快，快得像是有人刚给他打了电话。
他抬头再看那扇窗，窗帘不知何时拉上了。
江面游轮鸣笛一声，缓缓靠岸。